温馨提示:如在阅读过程中遇到充值、订阅或其他问题,请联系网站客服帮助您解决。客服QQ。

正文 第九章 人生只是风前絮

作者:梦云归|发布时间:2017-04-07 20:19|字数:3805

  “人生只是风前絮,

  欢也零星,悲也零星。”

  柔嘉四年,岁三月。南疆军中突发疾疫,皆相染易,无问老小,病状相似。头目痛,伏热内烦,咽喉干引饮。罹此者,将士二百余人,所幸控制及时,皆以隔离处置。

  此疠疾,无形可求,无象可见,无声复无臭。故,有言曰:“疫者,鬼神之作。”有上不德,妖女惑心,为天罚。

  帝亲至宛丘,慰问将士,安抚民心,施以恩泽。但见边城,各安生业,共乐承平,皆感汪洋帝德,浩荡皇恩。

  ——摘录《柔嘉帝本纪》

  此番帝王亲临,驻扎在南疆的将士们无不热血沸腾,一扫连日阴霾。趁着为柔嘉帝接风洗尘的筵席,兴高采烈地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也是豪情万丈。

  本就是些草莽汉子,自然与朝堂中的“之乎者也”们不同,没那么多的礼节可言,倒也有着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

  入夜时分,席间觥筹交错,杯盘狼藉。将领们多是退场,回去尽忠职守了。

  怕是也没人注意到,一个黑影从帝王的军帐中掠出,直奔宛丘城内。

  “陛下。”只见前头有人缓缓迎了上来,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剑。

  待看清来人是谁,微微有些不满,仍不动声色地问:“军师是何意?”

  “陛下。”半枫荷行了一礼,说道:“陛下要找的人不在,还是请陛下随我走一趟。”

  柔嘉帝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知道朕找的是谁?”

  “是,陛下要找的人还欠着我酒钱。”半枫荷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眯眼睛看向了宛丘的热闹的地方。

  柔嘉帝负手气宇轩昂,隐约透着一股威慑之气。径直往原本的方向走去,与半枫荷擦身而过,恍若没人挡道似的。

  半枫荷愣了下,心中嘀咕,陛下还真我行我素,目中无人啊!可谁让他是陛下呢!张着嘴本来要说什么,只得闭口先追上去。

  “喂,你快跟上来。”

  安歌将系好的船绳一抛,拧干湿透的裙角,甩了甩袖子,见秋月白还坐在那,忍不住出言催促。

  秋月白抬头看她,眼神里还有着一丝的迷茫。闭了眼睛,再睁开才恢复了些许清明,笑着答:“好。”

  撑着船板勉强站了起来,猛地一个浪花拍来,小船晃了晃,秋月白也跟着踉跄了下。

  一双手赶忙扶住了他,皱着眉头地问:“没事吧?”

  “无妨。”秋月白摇了摇头,觉得袖子里的手微微有些发颤,只得握着拳头,将手指里紧紧地嵌入掌中,此时可万万不能倒下。

  安歌撑着他的身子,慢慢挪到岸上,扶着他靠着块大石头。看他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只得半跪着,紧紧握着他的手。

  半晌,秋月白才将头抬起,冲她歉意地笑了笑。

  安歌凝视着他的眼睛,把所有担忧都写在了脸上,柔声地问:“可以吗?”

  “嗯。”秋月白扶着石头站了起来,望了一眼归于平静的云水,脚步也变得坚定了些。

  安歌咬着嘴唇,低头盯着自己的脚,不忍看那个故作坚强的背影,只是一步一步地跟着。

  “我们先去那躲躲,等天全黑了,再作打算。”安歌扯着秋月白的袖子,指着一片草丛。

  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乱草成堆的地方。

  安歌跟个兔子似的拨着草堆,不一会,就整出个洞口,笑眯眯地指了指里头。

  秋月白弯腰低头钻了进去,里边竟还有绳梯,顺着往下还是个挺大的洞坑。

  “怎么样?这里安全吧!”安歌一面用杂草掩住洞口,一面得意地说,仿佛是在炫耀自己最得意的宝贝。

  也不等他回答,继续自顾自地说着:“这以前是猎坑,后来旁边长了太多草就被遗忘了,我也是偶然发现的。”

  “是掉下来的吗?”秋月白转头笑着问。

  诶?怎么知道的!安歌摸了摸鼻子,指着上头的密密的野草,低声地嘟哝着:“我是飞下来的。”

  的确是飞下来的,从树干上跌下,那次摔得可惨了。

  天色也渐晚,正是乍暖还寒时节。安歌连打了几个喷嚏,搓着双手哈气取暖,眼角瞥向了秋月白。

  只见他还是淡定地靠着墙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缓缓起身,悠悠地道:“走吧!”

  “好。”

  暗夜里的林子太过安静,只听得风声呜咽,往日里的虫鸣鸟叫仿佛都销声匿迹了,树林原有的张牙舞爪也浸泡在一片死光之中,显得那么颓然无力。

  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小楼,生怕有一丝的动静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声音压得很低,若没细听几乎是不可闻的,“我溜进去找药方,你且在这等我。”

  说完,蹑手蹑脚地猫着步往小楼方向去了。

  秋月白静静地看她渐失的背影,神情好像是在道别,突然有些许的不舍,或许过了今夜就再也看不到那个古灵精怪的笑容了。

  有几个黑影飘过,秋月白敛去了寻常的温和,隐隐透着一丝阴森肃杀的寒气。

  从容地转身缓步往那最高楼走去,有些事也该解决了。当初是自己残存的理智,唤醒了不该有的善念,那个人不该留的,他其实早就知道了。

  与树林的清冷不同,镜花岛最高的地方,竟是鼓乐齐鸣酒香四溢,大摆宴席迎客。

  主人坐在正堂的中央,低头抚着盖在腿上的狼皮褥子,轻柔得像在抚摸自己的孩子,笑得极为温柔。

  抬眼看,远处踱步而来的男子一袭白衣,身姿飘渺如云中白鹤,干净地不染一丝红尘。

  真想把他拽到最不堪的地狱里去,真想看他脏兮兮的样子,一定很有趣吧!

  白莲衣,是你欠我的,我是从地狱里爬回来讨债。凭什么你还能一身白衣那么干净?!

  秋月白站在门外静静地看他,只是一眼,便洞穿了世俗的悲喜。如佛一般的,悲悯……

  “你来了。”坐着的人身子微微前倾,如同遇到旧别重逢的故友,欣喜得很。

  “穆风,何必呢?”秋月白淡淡地说。

  “何必?白莲衣,你如何会懂?”紧紧地扣住扶手,笑得愈发地欢快,“不过,很快你就明白了,我们是一类的人。”

  秋月白眉宇低垂,俯视着他尽显慈悲,缓缓开口:“到底是错了,我本是该坠地狱的人,而你本不是。”

  “白莲衣,不,秋月白才是。”穆风皮笑肉不笑地看他,声音微微有些激动的颤抖,“你不是佛,你也成不了佛,你该是魔。你害死了穆清,害死了我的安素,是你将我变成这般模样,你欠我的,我便要一样一样地讨回来。”

  秋月白的目光投向他身后的烛火,忽明忽灭,有些悲凉地说:“穆风,你执意如此,我这条命赔你又何妨?你不该牵扯无辜。”

  “不,我怎么舍得呢?”穆风看着他,眼里竟有一丝怜惜。错了,更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人。或许,是他自己吧!

  许久,他又笑着说道:“白莲衣,你若死了,我该多寂寞。”语气突然转冷,阴森森地如同厉鬼,“你要活着,看着你守的国生灵涂炭,你护的人都恨你入骨。你要活着,陪我痛苦地活着。”

  “穆风,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你,太过执迷了。”秋月白有些同情地说,浑身像罩着层神圣的灵光,是悲悯恶众生的佛。

  “呵呵,差不多撕了这假皮囊吧,你我是一类的。”穆风一把扯掉盖着的狼皮褥子,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我若是魔,那他是什么?佛吗?怎么可能,他才是吃人的魔,他才是索命的恶鬼,他才是!

  可为什么?

  他,不狰狞,不凶狠。

  穆风颤着手,摸上自己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突然大笑了起来,发了疯似的吼叫:“白莲衣,是你输了,是佛是魔,你还是输了,我要你生不如死,你会跪着向我求饶。哈哈,你输了……”

  秋月白静得如庙宇里的菩萨,低眉不语。

  “你看是谁来了?”穆风指了指着门口,笑着说。

  只见是安歌被人推搡着进来,还听着她不满地嘟囔着什么。

  人刚进门,就听穆风温柔地说:“小姨子,可是有日子不见了。怎么回来也不打声招呼?”

  安歌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他,转头怔怔地看着秋月白,满心的担忧溢于言表。低声地责怪:“不是让你先等着嘛!”

  秋月白淡淡地笑了下,目光投向主座上的穆风,悠悠地答道:“既是客人哪有不来拜会的道理?”

  安歌死得咬牙切齿,这下好了,被抓了一个,还有一个自投罗网来了。本来还以为只要他在,药方总有法子送出岛去,毕竟是在月落,穆风是不会伤害她的。敢情好,都被困住了。

  “此人蛊惑圣女,把他拿下!”穆风一击掌,突然涌进一群人将秋月白团团围住。

  秋月白还是波澜不惊心如止水,泰然自若地伫立在那,嘴角还带着微微地浅笑,仿佛刀剑所向的人不是他。

  这下急得安歌直跺脚,一把推开旁人闯到他身边,靠着他瘦削的背,摆着一副要拼命的架势来。

  穆风冷笑道:“白莲衣,你还要背负一条命债吗?我这小姨子可是这般痴情!”

  什么白莲衣谁啊?什么痴情?这是义气!什么都不知道还胡说什么?虽说大敌当前,听他这话,安歌心里不免嘀咕。

  秋月白淡笑不语,好似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摊手示意并未打算如此。安歌气愤地踢了他一下,白了他一眼,心道怎么还没打就认了。

  倒是穆风有些意外,本来还以为要有一番打斗,若是他想走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他这般是为何?难道真的是赎罪来的?

  趁着众人疑惑的空档,安歌眼疾手快地夺了一把刀,横着脖子,恶狠狠地威胁道:“若是圣女血溅于此,姐夫怕也在月落呆不下去了吧。”

  穆风含笑看她,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安歌边退边盯着众人,转身瞥见,秋月白突然咳得弯下腰去,竟久久不能平息,心中的不安瞬间扩散开来。

  只得俯身去拉他,刚触碰到他的衣角。才发现他浑身颤抖得厉害,一手紧紧地抓住胸口的衣服,面色惨白冷汗如雨。

  安歌也顾不得其它,惊呼着去扶他。

  又听穆风笑吟吟地说:“小安歌,不来看看你的小外甥吗?”

  安歌身子一震,万分惊恐地望着他。姐夫刚来的时候总是这样叫她,然后拿出一堆新奇的小玩意。没想到他竟是这般可怕,虎毒还不食子。

  “你看他小脸多白,都不哭呢!”穆风掐着那个尚在襁褓的婴儿,像在摆弄新的玩具一般。

  “你疯了,他是你儿子。”安歌歇斯底里地吼着,猛地一下放开秋月白,跌跌撞撞地去阻止穆风。

  穆风还是笑吟吟地任孩子被安歌抱走,还颇为得意地说:“我就知道小安歌喜欢。”

  安歌轻轻地安抚着小孩,抬眼看秋月白跌在地上喘气,又愧又心疼,却如何也近不了他的身了。她被隔在外边,失去了一起逃走的契机。

  只能眼睁睁,看他被半拖着出去,一句话也喊不出来了,只是眼泪掉了个不停。

  秋月白勉强抬头对她笑了笑。想安慰她的,无妨,别哭!想帮她拭泪的,只是好像药效过去了,有些,没办法呢!

上一章 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