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人，并不值得人喜欢。
这句话像是一个魔咒一样，死死地套在沈阔的头上，他怔在原地，耳边一阵胜过一阵的嗡鸣。
他听不到周窈窈的声音了，看着她的唇一开一合，却无法分辨她究竟在说什么。
儿时的回忆如同潮水一般，瞬间将他席卷蔓延。
时光的洪流把他裹挟在其中，潮水似乎想要将他溺毙。
那些刺耳的，如同刀子一般的语言，一字一句，如琢如磨般，响在他的耳廓。
幼年的他，少年的他，及至如今青年的他。
“我不喜欢你啊！因为你，就是因为你，所以我才和他结婚，如果没有结婚，如果没有结婚……我也不用面对沈家这一群蝇营狗苟！”
“沈阔，你真的很让人讨厌！”
黝黑的，沉闷的，几乎不见日光的书房里，那个看似和善的老人缓缓地睁开眼睛，扫向他的视线，是如此的冷漠，以及裹着无法言说的厌恶。
“这个孩子……半点不得人喜欢。”
场景不停地转换。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少不了的窃窃私语，自以为他听不懂的高声阔论。
“就是这个孩子，不被沈家喜欢。”
“喏，他父母都不喜欢他，沈家上下，恐怕没有喜欢他的。”
“看起来阴沉沉的，指不定未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不招人喜欢也是对的。”
“不会有人喜欢他的。”
“这个孩子啊，本身是真的，不招人喜欢。”
所有的场景回溯，穿梭在他的脑海里，穿梭在他的身边，最后是周窈窈这一声震耳欲聋的一声。
“你本人，没有半点值得人喜欢的地方。”
沈阔向后退了一步，身体微微摇晃，竟然有点摇摇欲坠的错觉。
周窈窈停下了，她看着沈阔，抿了抿唇，最后自虐般扔出一句：“沈阔，我就是你以为的那种人，你现在所有的心动，所有以为的喜欢，不过是因为你觉得愧疚，你觉得你错误的认识了我。你喜欢的是那个你幻想里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咔嚓。
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沈阔定定地被定在原地，在耳边一阵胜过一阵的嗡鸣之中，视线模糊地看着周窈窈决绝离去的背影。
分明还未进入寒冬，吹起的风，却将他浇透了。
良久。
齐沣从车上下来，走到沈阔的身边，小心地开口：“沈总？”
沈阔像是没听见，依旧静默地站在原地，他的身影修长，影子在路灯的照耀之下，被拉的很长很长。
竟然透出几分顾寂的味道。
“沈总？”齐沣心里一个咯噔，没忍住，抬手碰了一下沈阔的肩膀。
沈阔此时才回过神来，他缓缓的转头看向齐沣。
很难说，这一刻齐沣是什么心情。
他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沈阔，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脸色却苍白的厉害，平日里一惯强势的人，在这一刻，竟然有一种自内而散发出来的脆弱感。
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这是齐沣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沈阔。
“沈总？”齐沣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他抬起手，想要搀扶一下沈阔，“你怎么了？周总说了什么？”
沈阔的身影晃了晃，很快又站稳了，他抬手揉了一下眉心，摆了摆手，涩声说：“没什么，你先回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说完，他转身，步子走的有些摇晃，脊背像是塌下去了似的。
齐沣的心彻底的悬了起来，他跟在沈阔的身后，不放心。
并没有可以的隐藏自己。
但一直到上了楼，打开了门，沈阔都没有意识到齐沣的存在。
门关上，房间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很快，里面传来了一阵七零八落的哐当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齐沣怔了一下，以为是沈阔发了脾气，这个时候，明智的人都会选择默默的离开，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作为一个助理，齐沣也是这样想的，他转身想要，然而还没有走两步路，忽然想到了沈阔回头时的表情，心里依旧有些担忧。
他一咬牙，转过身来，干脆地敲了敲沈阔的房门。
“沈总？发生了什么，需要帮忙吗？”
回应他的是一阵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齐沣应该转身就走的，可一个莫须有的猜测忽然在他的心里升，他有些慌张的敲门，一声赛过一声。
“沈总！你怎么样？沈总！”
房间里，沈阔听着嘈杂的敲门声，似乎感受不到手掌的刺痛，小股的鲜血在地面汇聚，他麻木地盯着，看着。
忽然，嘭得一声。
“沈总，我进来了！”
是齐沣的声音。
他一脚踹在门上，高等材料的门，挡住了他的这一脚，同时触发了房间的安保系统，系统自动报警。
沈阔这才回过神来，他抓起旁边的毛巾，堵住了手掌上的伤口，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摇晃着，扶着柜门站了起来。
拖着脚步打开了门。
门外的齐沣正在蓄力，正打算再来一脚，沈阔就打开了门。
“我没事，你可以下班了。”沈阔盯着齐沣说。
齐沣则一眼看到了沈阔的手，微微瞪大了眼睛：“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不用，小伤。”沈阔说。
齐沣愣了愣，知道自己逾矩了，他乖乖地点头：“那我先回去，要不要帮你喊家庭医生？”
“不用，我自己处理。”沈阔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嘭得一声关上了门。
齐沣叹了一口气，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又有点想不通。
沈阔这种人，一看就是冷心冷肺的，他曾经以为他的上司这辈子都不会动心，更不会做出自残这种失智的事情。
可现如今看，感情这种东西，是个人都很难逃脱。
他微微地摇了摇头，想了想，进电梯之前，把沈阔的情况告诉了周窈窈。
收到齐沣信息的时候，周窈窈刚坐上出租车，她没有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又删掉了齐沣发来的消息。
一看就不可能是沈阔干出来的事情。
沈阔这个人，理智，精明，他活得太清醒。
不会身陷感情的囹圄里。
更不会让自己有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