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一遍,你确定吗?”赵潜狭长的眼眸眯起,微微上挑,侧眼看他,语气中带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若是寻常时候的萧南国,只怕早依照自己浸淫官场多年的经验,知晓赵潜语气中的深意,但现在的他却只是在赵潜的反问中点了点头。
接着——
头顶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萧南国只感觉到自己刚刚才被张家兄弟二人大发善心束起的长发,被赵潜狠狠攥在手中,随即重重砸在一侧的木头茶几上。
赵潜懂得分寸,所以这伤处也被他巧妙控制在被头发覆盖的复方,而没有落在萧南国可能会被看到的面容处。
见到萧南国在自己松手之后神色苍白的躺在地上,赵潜才觉得自己狠狠出了一口恶气,连带着昨日夜里王平在自己身上鞭笞留下的伤疤,仿佛都不那么疼了。
从袖中取出帕子,仔仔细细将自己适才碰到萧南国的手指一根一根擦拭干净,仿佛后者的发丝上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紧接着,赵潜将手中的帕子丢到萧南国面前,敛去眼底隐秘的快意,居高临下冷声道:
“萧尚书,虽说本官尊你一句尚书,但你也要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你要知道,在江南三镇里,即便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李恒来了,也要对我们王刺史恭恭敬敬的,你一个背后没有家族支撑的三品官,怎么敢在本官面前如此放肆?”
“本官再简要说一遍,你且仔细听了。若是尚书再不仔细听,可就休怪本官对你不客气了。”
赵潜忽视萧南国眼底怨毒,简明扼要地重复了一遍此前的话,“皇上命你尽快将镇压那退守至江南三镇外的北冥军,同时加紧速度将唐家军收编。”
“快去办吧,莫要让皇上和刺史大人久等了。”
赵潜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萧南国,一拂衣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徒留萧南国一人呆立在原地,思索赵潜话中的意思。
皇帝这是,不仅催促他尽快完成此前的任务,还加派了一个镇压暴乱的事务?
萧南国眉心紧缩,甩了甩头,想让自己多日未曾使用的大脑恢复运转——
若是这般的话,他未尝不可再度去找萧静婉,让她讲唐家军的兵力借给自己,好让他能够直接领兵出三镇,对上北冥军?
不对,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算柳氏此前与他和离,却到底是他的女人,而萧静婉在如何狂妄放肆,与自己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他就不信,萧静婉真的能够罔顾世俗的言语,不顾孝道,对自己这个血浓于水的亲生父亲出手。
或许是这几日又是被牡丹姑娘“抛弃”,失去了自己的双手,又是被跟了自己十几年的随从张家兄弟磋磨,受到的刺激太重;又或者是在收到圣上旨意的他已经再没有别的出路。
总之,萧南国选择性地忘记了自己曾经初到江南的时候被收了萧静婉授意的小桃,毫不留情地从柳宅的侧门丢出来的场景。
不仅如此,他甚至信誓旦旦地相信,在自己见到柳氏之后,一定能让这个曾经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女子站在自己身侧,以孝道以及他们十几年来的感情说服萧静婉,让她将唐家军拱手让给自己,好为自己更添一份功绩。
这般想着,萧南国只觉得自己的伤口也不疼了,高高兴兴地俯身想要捡起赵潜刚刚砸在自己脸上,用于羞辱自己的帕子,却后知后觉发现双手已经变成森然的两块白骨。
这一发现让萧南国后知后觉的悲痛起来,厉声将张家兄弟二人喊进来,为他清理适才的狼藉。
张家兄弟刚被赵潜整治一番,如今进屋子见到萧南国这番模样,在心底觉得他有些疯癫不似常人的意味,不敢多置喙,满脸堆笑的为萧南国处理伤口,重新束发。
只是二人总是没存磋磨他的心思,也毕竟是两个不知轻重的大老爷们,着手为萧南国处理伤口的时候手法不甚轻柔,让萧南国忍不住痛呼出声,只觉得自己如今正在受什么极刑。
只是考虑到如今自己身侧能用之人也就只有张家兄弟二人,萧南国只能心里有口气堵着,上不来下不去,却也无计可施。
到最后,萧南国只觉得自己已经痛到整个人神经麻木,甚至已经无暇思索两个随从到底是下手没个轻重,还是觉得自己此前待他们不好,想要趁机报复回来。
如今的萧南国,整个人被汗水浸透,里衣已经一片濡湿,像是刚被人从河水中大牢出来一样狼狈。
他闭着眼,睫毛微颤,牙关紧咬,硬生生忍下这一疼痛;
终于熬过了难捱的半个时辰,二位随从终于将萧南国浑身上下的上下的伤口尽数处理一遍,又换了他的衣服,将其收拾齐整。
一行人准备前往柳宅。
萧南国本以为自己堂堂一个尚书,出行不说前呼后拥,却也该坐个马车,不至于亲自用双腿行走。
然而,就当萧南国问询他的随从,他从尚书府中带出来的马车究竟在何处之时,张家兄弟当中的哥哥张大却一脸无辜地坦白,此前为了寻来江南依旧在世的名医以此保住他的命,那马车早就被他们兄弟二人当掉了。
最后,张大还倒打一耙的抱怨道:“尚书大人,若不是您此前迷上牡丹姑娘,背着我们哥俩,将我们往后维持生计银两尽数给了摘星阁,这马车也不是非当不可。”
萧南国张了张嘴,一股怨气憋在胸口,右手食指指尖点在半空中颤了良久,愣是一句话说不出口。
半晌,萧南国两眼一翻,竟硬生生在张大张小二人面前晕过去了。
这可不成,若是萧南国完不成任务,不能动朝廷命官的赵潜只怕会将气撒在他们兄弟二人身上。
张家兄弟互相对视一眼,从对方眸底读取出了同一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