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前厅里除了萧南国,还有赵潜、孙栗等人后,萧静婉二人没再耽搁时间,只从唐亦安的书房里翻出一件长袄披在萧静婉身上,便撑伞前去。
适才在房间里的时候虽然也隐约感受到了落雪带来的寒潮,但因为书房内的炭火生得足够旺盛,倒也不觉得有多凉,如今出来,浑身便愈加寒凉的冷风包围,到底是先感觉到了雪灾的威力。
唐亦安单手撑着伞,顺势将萧静婉揽入自己怀中,用自己的长袍为她遮去正前方的寒风,直到快入前厅,才将人放开,恢复到一本正经的模样,看得萧静婉心中忍俊不禁,却也被他的细心感动。
赵潜已经投诚唐家军,而只是因为新东家的命令才不得不待在王平底下,所以此时的他身在曹营心在汉,第一个发觉了二人的踪影。
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自己身侧痛到呜咽的萧南国,赵潜迟疑一瞬,还是决定按兵不动。
在孙栗眼中,现在的他们二人只是前来监督萧尚书完成任务的,若是自己贸然上前迎接,会让他觉得谄媚与古怪。
他的奸细身份被揪出来事小,若是让萧静婉的打算落空,从而让王平继续在江南作威作福事大。
何况萧尚书再如何落魄,再如何被他们瞧不起,明面上依旧是皇上钦定的三品京官,自己若是代他传达来意,只会被一旁虎视眈眈的孙栗以僭越罪上报王平。
就在赵潜思绪神游天外之际,萧静婉二人已经迈入前厅,看到不成人样却依旧苟延残喘的萧南国,忍不住轻嗤一声,眼底厌恶难掩。
萧静婉此人爱憎分明,即便是看到曾经那个风光霁月的渣爹如今下场如此惨烈,也没有半点唏嘘,甚至还觉得自己推波助澜得少了些,居然让他还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他想要亲力亲为,那接下来的镇压之事,也要继续保持亲临。
这般想着,萧静婉的目光触及萧南国只剩下白骨的双手,眼底笑意渐深,率先开口道:“几日不见尚书大人,您怎么……如此落魄不堪?”
说着,她挥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仿佛闻到浓郁的血腥味下,萧南国因为多日未曾沐浴散发出的恶臭。
“你!”
萧南国下意识瞪圆了双眼,想要反驳自己的女儿,但是触及她的目光,又想到冒雪来时的一路艰险和此前赵潜二人对自己说的话,终究还是选择将自己心底的不忿咽下,还将已成白骨的双手往沾满血迹的袖子里缩了缩。
回头对上赵潜和孙栗二人冰凉的目光,萧南国抿唇,面上露出讨好的笑,终究还是选择了向自己这个曾经最瞧不上的女儿求和:“婉婉,为了寻你,爹爹我在来时路上被那群刁民围攻,险些就活不成了,你可要为爹爹报仇啊。”
说着,他顿了顿,终究还是将自己在噬骨粉作用下没了皮肉的双手从袖子里伸出,展示在萧静婉面前,“你瞧,爹爹的双手都被那群刁民害成了这样。”
萧南国在赌,赌萧静婉对他这个爹爹还有最后的濡慕之情,或是依旧被世俗的孝道绊住,好对自己有所愧疚,从而让自己手握筹码,用以换取前去镇压北冥军的将士。
所以,他选择揭开还未愈合的伤疤,展现其鲜血淋漓的样子。
只是萧南国赌错了,萧静婉对他的最后那点亲情早在重生的那一瞬起便消磨殆尽。至于孝道?萧静婉都想着将世俗的忠君主义推翻,当然不会在意那些。
所以她只是笑,眼眸中却不带有任何温度:“所以,萧尚书您想表达什么?尚书莫不是忘了,自从阿娘与您和离的那日起,我便不再是您的孩子。”
“这话,我已经同您说了很多次。莫非尚书如今老了,连这点东西都记不得了?”
“还有,这怪异的双手往后便不要再露出来了,看着骇人,我能忍受,旁人可不能,若是将尚书您当成怪物上报上去,您头顶上的这乌纱帽究竟是否还能保得住,我可就说不好了。”
最后一句话,萧静婉说的意味深长,让萧南国心间一跳,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见到萧静婉完全不吃自己示弱的这一套,他忍不住回过头去,与赵潜二人对视,却只得到了冷漠的回应。
其中,孙栗拧眉,略微抬了抬下巴,眼神中带有催促之意。
萧南国只能无奈回头,假装听不懂萧静婉言语中的讥讽,并且选择性地忽略她与自己撇清干系的话语,能屈能伸地露出一个谄媚又讨好的笑:“婉婉,你真是替为父着想。为父往后会将双手收起,不让别人有机会看到的。”
这还是他做官之后第一次如此贬低自己,所以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萧南国几乎是咬牙切齿。
萧静婉在暗地里挑眉,接过唐亦安为自己倒的热茶,好整以暇等待对方说出自己的要求。
这要求自然是会答应的,毕竟京官上门求助也在萧静婉此前与童书商议的计划内。在他们的设想下,若是萧静婉能够让京城来的官员也向唐家军求助,实际上便意味着朝廷向他们低了头。
但现在萧静婉单纯看萧南国在自己面前蹦跶有些不爽,所以绝不会这般轻易地答应。
终于,萧南国在孙栗几乎不耐烦的眼神下,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恳求:“婉婉,如今北冥军在江南三镇边界虎视眈眈,我接了圣上的旨意要奉命前往镇压他们,但我身单力薄,实在无法与他们抗衡,不知唐家军能否……给予我有些帮助?”
像是实在觉得向一个自己曾经瞧不上的人请求是耻辱,萧南国最后的头越来越低,被血污沾染还未来得及清洗干净的耳廓红得滴血。
但他觉得,自己都这般说了,萧静婉总该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