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心中止不住的腹诽,游熠全然不知。
此时的他,正亮晶晶地执笔记录萧静婉的话,一边洋洋洒洒写下自己的笔记,一边拼命点头道:
“萧小姐您说的对,百姓能说出‘前日竟打了朝廷的大官,也算是有面子,值得吹嘘’,便已经意味着他们心中对朝廷有了埋怨,彼时再推波助澜,只会让他们觉得幕后有人做推手,所以我们现在更应该着重对未来天下大势的展望。”
“不瞒您说,除了您告诉我的内容之外,此前我偷摸着除了柳宅前往外头转了一圈,也听到了诸如‘这也算朝廷大官?换成我来,怕是也能当的了’‘朝廷便派遣他来,竟是如此敷衍了事’的话语,一切与您的说法契合。”
“如此看来,向唐家军求助的日子,指日可待!”
当游熠用还算得上稚嫩的童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萧静婉与他相视一笑,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光明的前景。
而一侧乖乖听讲的萧寒虽然对此不甚明白,却也挠头在一侧露出笑容,动作娴熟地为二人添上茶水。
扫了眼手边正在散发热气的茶水,萧静婉淡笑着补充,“所以我们不必着急,待唐家军得胜归来再进行游行,才能有最好的效果。
唐家军虽然威名在外,却也并非不可战胜的军队。若是我们在唐家军依旧在外头与北冥军作战的时候游行,百姓心中只怕会下意识将他们神化,倘若此战失败,只怕会得不偿失。”
“话虽如此……”对唐家军充满信心的游熠默了一瞬,随即颔首道,“我知道了萧小姐,我会留意的。”
注意到小孩眉眼中的无措,以及自己身侧萧寒没心没肺的模样,萧静婉心中哭笑不得,随即伸手在游熠的肩膀拍了拍,宽慰一句:“无妨,即便是唐家军真的败了,我也有法子扭转众人的想法。”
“只不过,到那时候你们的游行主题就该变成朝廷罔顾江南百姓性命,唐家军虽败犹荣。”
游熠眼睛一亮,脸颊上羞涩的酡红也逐渐散去。
……
当然,江南镇内的一切,正在向外疾行的唐亦安等人并不知情。
他们刚从荷镇出了镇门,在距离三镇不远处驻扎。
尽管唐亦安以神目将四周扫视一遍,没有看到北冥军的踪迹,但是为了将士们的安危着想,他还是命胡珂带一支先遣小队,朝着外围谨慎搜寻,寻找北冥军的驻地。
如今的北冥军,是童书特意从北冥国抽调来的,与此前那些探子不同,绝大部分的都是北冥国的本土人,对华夏国虎视眈眈,因此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们对于暴乱的规划到昨日结束。
从今日起,一切都要靠唐家军随机应变,自己应对未知的敌人,而非在经过事先排演的首领的指挥下,提前规避风险,虽有伤却并没有死亡的现象。
可以说,此次是除了漠城一战以外,唐家军的又一次与人真刀真枪的战役。
此次萧静婉特意让唐亦安带上部分兽军,除了让江南三镇的百姓收起因为隆冬而打野兽皮毛主意的心思以外,也有着让兽军在一侧保驾护航,最大限度保住唐家军的性命的意思。
虽说这场暴乱是他们主动引起的,也是他们建国必不可少的一步,但是他们不是如今的圣上,不是那种视旁人性命如草芥的残暴之人。
能护下的将士们,他们断然不会置之不理。
只是唐亦安没想到的是,他顾虑周全的做法,却引起了萧南国的不满——
之前的他,在江南三镇百姓们异样的目光以及窃窃私语之下,一直佝偻着背,仿佛想让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
为了不让百姓觉得他是一个怪物,萧南国甚至将已经化成白骨的双手缩在袖子里,没有半点数十年前新科进士“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潇洒与自信。
当大部队终于离开江南三镇后,他才像是身上的哑药终于失效一般,眼底带着几分嘲弄,上下打量唐亦安一眼,嗤笑一声,开了口:“本官如今才是圣上钦点的指挥官,你一个小小的奴仆,也妄想在我面前当主人?不要以为娶了萧静婉就能翻身当主人。”
“牢记你的身份,就算我看在萧静婉的面子上,尊你一句唐首领,你也不要忘了之前的你只不过是一个萧静婉随手救下的奴仆罢了,若不是我们尚书府的钱财养着你,你早就饿死在十年前了。”
“尚书大人说的对,本首领不会忘的。”
萧南国预料中的暴怒没有出现,唐亦安只是垂了眼顿一瞬,随即便抬头笑道,“是本首领此前的举动僭越了,若是您不嫌弃的话,这主帅的营帐便由您来住吧,本首领去边上的那边。”
“尚书大人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本首领便先离去了,您有事再来找本首领吧。”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愣在原地没有回过神来的萧南国,头也不回的离去。
站在他身后的几个副将们,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位户部尚书和他们首领之间的恩怨,但目光落在唐亦安瞬间消失的笑脸,用脚指头也想到他们彼此的关系不洽,没有多想,也跟着唐亦安离开了主帅的营帐。
众人纷纷离去,连带着张家兄弟张大张小二人都找了借口离开,只留下萧南国一个人。人气一下子消失,主帅的营帐瞬间变得清冷起来。
萧南国看着面前仍旧在微微晃动的帐帘,面色冷沉,眼底是说不出的御郁气。
他一直藏在长袖中的骨手终于露出,颤抖着想要取了桌上的茶盏用茶,平复心底的焦躁。
只不过,萧南国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双手如今的能力。
两次三番的失败之后,萧南国终于难以克制自己内心的积攒的暴怒,气急败坏地一个挥手,将整个茶几上的杯子摔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