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公得了东家的许可,带一个年轻药工往市北街去了。一支烟的功夫,就把当时送外卖的黄鳅,押解到上官面前,然后叫来当晚值班的两个伙计做旁证。上官要方志公负责询讯,自己在一旁听着。
方志公问黄鳅:“知道叫你来干嘛吗?”
“不知道。”黄鳅摇摇头。
年轻的值班伙计走向前就是一巴掌:“还装傻!好你个黄鳅,差点烧死我们两个,缺德鬼,生崽都会?**。”
“火不是我放的,你们不要冤枉好人。”黄鳅死不认账。
围观的伙计来了火,个个抡脚扎手要打人,上官使眼色制止他们,转身叫方志公去把饭店老板请来。
方志公很快领着饭店老板来了,上官问饭店老板:“这是你小吃店里的伙计么?”
老板低头看看:“这不是黄鳅吗,他是仁济堂的工仔,好久没见到他。”
方志公追问:“那为什么去年我们炮制坊失火的傍晚,你店里的外卖是他送来的?”
老板冤屈地:“他主动抢着帮忙送,结果你们炮制坊走水后,第二天就说他回了老家。当时你家夫人还质询过我,我也觉得这黄鳅莫名其妙。”
方志公对伙计们说:“好了,有证人就行,我们也懒得劳神。带上翰林老爷的名扎,把这家伙押到道台衙门去,让官府去审。”
伙计们一声吆喝,就要动手,黄鳅吓得直磕头,愿意如实招供。上官吩咐吴玉坤一一笔录,命黄鳅在供词上签字画押,并请饭店老板做旁证签名。
方志公最后问黄鳅:“你昨天为何又敢回仁济堂呢?”
黄鳅捶捶自己的头:“我是活该,心想风声过了,来敲杨老板几两银子用,谁知还是被你们盯住了,拜托莫送我到官府去。”
上官拿出一小锭银子给黄鳅,安抚他:“只要你跟着我们到仁济堂去对质,就不会为难你。”
黄鳅满口答应,顺从地跟着上官、吴玉坤、方志公到仁济堂找杨竹亭理论。一行人径直向后堂而去,当庭堵住了杨竹亭。杨竹亭见黄鳅也夹在其中,情知东窗事发,有些慌乱地招呼他们。上官把供状往桌上一放,不露声色地:“杨老板,你看一下这分供词,再斟酌如何了解这纵火案。”
杨竹亭见事已败露,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事到如今,你们看着办吧,我反正也不愿再在香樟呆下去。”
吴玉坤厉声斥道:“把他扭送道台衙门,让他永远到?后门的地方去吃二两米。”
杨竹亭害怕了:“千万不要惊动官府,我宁愿多赔银子。你们也知道,?去打官司,无非判我蹲监狱,广善缘一钱银子都赔不到,又何苦呢。”
上官试探道:“你打算赔多少银子?”
“哎呀,破财人安乐,给一千两总行吧。”
上官见吴玉坤、方志公好像没有异议,便大度地说:“既然如此,就讨个吉利,赔付六百两就行啦。不过要写份保证书,发誓今后不再对广善缘用手段。”
杨竹亭满心欢喜:“那好,既然上官姨娘宽宏大量,我也愿作保证。话又说回来,有些事,一只碗碰不响。过去的事一笔勾销,日后你我两家还是精诚团结,互利共赢为好。”
当下杨竹亭果真手书一纸保证,称足六百两银子交予上官花,从此两家握手言和。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四十八、四十九节
四十八
农历八月初一,又是夫人斋戒的日子。见早,来雪就准备好了祭祀的物件,夫人也强撑着病体,早早的起了床,来到大厅。大厅已经扫得干干净净,左右两侧的椅子、茶几,上席的的条案、八仙桌,都擦得油光蹭亮,纤尘不染,敬佛的蜡烛已经点燃,青烟袅袅,祭祀的果品摆设齐备。夫人先在铜脸盆里净净手,用毛巾擦拭干净后,拈出三支香,在蜡烛上点燃,然后跪到蒲团上,虔诚的面对观音像,高举燃香,低头三叩拜。来雪把夫人搀扶起来,夫人把香插进香炉,吩咐来雪燃放一小串鞭炮,噼啪声中硝烟弥漫。而后夫人坐到八仙桌一侧,敲着木鱼,捻着佛珠,开始祈祷。她在为季贤祈祷,眼看中秋又到了,原本是几年来全家难得的一次大团圆,偏偏又少了季贤,一阵伤感不由得涌上心头,逼得一阵剧烈的咳嗽。洪尘庵连忙过来问询,夫人忧虑的对丈夫说:“季贤走了一年多了,到底要多久才会回来哦?”
洪尘庵不情愿的说:“要在美利坚呆十几年,大学毕业后就会回国。”
夫人方才知道要这长的时间:“那不是把季儿卖到西洋去了,天远地远的,让他一个小孩怎么熬过来呀。你也太狠心了。”
“不会有事的,这班学童朝廷派了专人照顾。再说,我们也是为他的前程着想,你要把他捆在身边,永远没有出息。”
夫人闻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心想你说这话,不又在暗中刺我。她总觉得,丈夫出去几年回来,对自己淡漠了许多,话语老说不到一块去,而且在孩子们的管教问题上,对自己心存责备,含辛茹苦的功劳打水漂了,令她寒心不已。她懒得分辩,按部求班地把佛事做完,再让来雪扶她到楼前庭院中去散步。由于中秋的逼近,夫人对季贤的思念更加殷殷切切,她只能把这苦痛深埋在心底,到晚上常常是以泪洗面。
还有十来天就是中秋,农庄主管洪树根按惯例,送来了一担鸡、鸭、鹅、鱼,供府上过节。夫人正在梨树下数着大黄梨,树根把生禽挑了过来,让夫人过目。她看见肥硕硕,油亮亮的一担生禽,十分满意,好像比往年多了好几只,她问树根:“今年发利市,佃农们怎么肯多送生禽?到府里?”
树根如实禀报:“府上大发慈悲,核减了一成田租,大家感激不尽,就商量增加一些年节货,回报东家的恩德。”
“减了田租?每亩减一成?谁发的话,这不是要败家么?”
树根支支吾吾:“您不知道这事?我……我把东西送……送到厨房去。”
夫人加重语气:“快告诉我,到底是谁做的决定!”
树根躲不过,无奈地:“是上官姨娘,她觉得过去的田租太重,年景又不好,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