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酸气的声音，宋辞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赵成毅。这位礼部侍郎家的公子总爱穿绛紫团花锦袍，活像只开屏的孔雀。
“听说宋公子现在在文成公主面前颇为得宠。”李承业故意抬高声调，引得几个挑夫都放慢了脚步。“要我说啊，还是宋公子能力出众，功夫了得，才能伺候公主。”
随行的几个纨绔子弟哄笑起来。
按照原主的性子，此刻早该面红耳赤地逃走了。
但宋辞慢条斯理的撩了撩垂在额边的头发，突然想起穿越前不久，部门例会上，王总监也是用这种腔调暗讽他靠关系上位。
“赵公子。”宋辞掸了掸衣襟上看不见的灰尘，笑得比对方还真诚，“您这话说得，倒像是亲眼见过似的。莫非那日躲在公主府墙根下听窗的人，竟是您府上的探子？”
围观人群中传来窃笑。李承业的折扇僵在半空，他显然没料到这个素来怯懦的书呆子敢还嘴。
“再者说，能为公主分忧本就是臣子的本分。”
宋辞上前半步，借着身高优势微微俯视对方，“倒是赵公子这般在意他人差事，莫非是觉得礼部清闲，想向圣上请旨来公主府当个洒扫？”
翡翠轩二楼传来珠帘晃动的轻响。宋辞余光瞥见一抹鹅黄裙角，心里顿时有了底。文成公主怕是听到这边的动静，此刻怕是在旁边看戏。
赵成毅的脸已经涨成猪肝色，"唰"地合拢折扇：“好个伶牙俐齿！就是不知道你这身骨头，禁不禁得住——”
“赵公子慎言。”宋辞突然沉下声音，“您方才说'禁不禁得住'，是想说禁军刑具？还是想说...公主殿下的规矩？”
他故意停顿，看着对方瞳孔猛地收缩，“我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赵公子这般揣测公主行事，不知令尊可知晓？”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这话若是传到御史台，少不得要参礼部侍郎一个教子无方。
赵成毅的额头渗出冷汗，几乎要握断手中的折扇，折扇柄上的流苏簌簌发抖，突然厉声喝道：“给我撕了这佞幸的嘴！”
四个膀大腰圆的家仆应声扑来。
宋辞嘴角含笑，毫不畏惧的站在那，以赵成毅等人对宋辞的认识，这个人此刻怕是吓到腿软，下一刻肯定可以看到他跌坐在地上的狼狈模样。
家仆眼看着就要扑到宋辞的身上的时候，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放肆！”
玄铁腰牌当空划过，绣着金线的"文成"二字刺得人睁不开眼。
两个暗卫鬼魅般现身，雁翎刀甚至不曾出鞘，四个家仆已经滚作一团。
宋辞理了理被扯松的衣襟，突然指向呆若木鸡的赵成毅：“诸位都看见了！赵公子当街殴打公主近侍，莫不是对皇室心存不满？”
他刻意咬重最后四字，眼见赵成毅双腿开始打颤。
“你...你血口喷人！”
“哦？那为何偏要选在公主选首饰的日子闹事？”宋辞好整以暇的看着赵成毅。
翡翠轩的门帘就在这时掀开。
文成公主执着一支金累丝嵌红宝双蝶簪缓步而出，阳光恰好掠过她鬓间的九鸾衔珠步摇，在地上投出细碎的阴影。
赵成毅一见文成公主居然出现在此处，那么方才他和宋辞之间的对峙岂不是都让她听到了。
双腿发软扑通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小，小的绝无此意！”
“本宫倒是觉得有趣。”文成公主的声音像浸过雪水的琵琶弦，“赵公子这般关心本宫宫中事务，不如明日随令尊进宫，与本宫父皇细说？”
“小的不敢，求公主开恩，饶了小的。”
赵成毅额头沾着泥灰的模样活像只翻了壳的王八。
宋辞抱着胳膊斜倚在鎏金铜雀灯柱旁，瞧着这位侍郎公子五体投地的姿态，突然想起上辈子在茶水间撞见部门主管跪舔董事长的场景——历史果真是螺旋上升的。
“赵公子这叩首的力道，可比朱雀大街的石匠还实诚。”宋辞捻着腰间玉佩的流苏，声调里浸着蜂蜜似的笑意，“赶明儿公主宫中修地砖，定要请您来当监工。”
围观人群中爆出几声压不住的嗤笑，卖胡饼的波斯商人甚至抖落了芝麻筐。
赵成毅撑在地上的手指关节泛白，锦袍下摆洇开深色水痕——也不知是晨露还是别的什么。
文成公主指尖抚过金蝶簪颤巍巍的触须，忽然轻"咦"一声：“这蝶翼上的米珠，怎的少了半颗？”
宋辞立即会意，蹲下身与赵成毅平视：“赵公子快瞧瞧，可是方才叩头太猛，把南海贡珠给震落了？”
他故意用袖口去扫对方鬓角，“您这脑袋莫不是装了磁石？专吸公主的首饰。”
暗卫首领的雁翎刀"当啷"磕在青砖上。
赵成毅浑身一颤，竟真哆嗦着扒拉起砖缝。
宋辞起身时“不慎”踩住他后襟，凑到他的耳边俯身低语：“下次见到我，记得绕路走。”
文成公主的鸾驾转过街角时，宋辞正把最后一句嘲讽裹进春风里：“赵公子今日这出《负荆请罪》演得妙极，可惜…戏台搭错了地方。”
文成公主寝宫内的兽首铜炉腾起袅袅青烟。
文成公主指尖叩在紫檀案几上，金护甲与木纹相击发出规律的轻响。宋辞垂首盯着地衣上的莲花纹，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
“今日借本宫的势，用得可顺手？”
鎏金烛台上的火光晃了晃，宋辞抬眼时正撞见公主鬓边晃动的珍珠流苏。
“陛下恕罪。”他忽然撩起袍角跪下，动作却带着世家公子不该有的流畅，“我只是想起，倘若是陈公子，他必定也会如我这般，维护殿下的威仪，我作为陈公子的替身，必定也要如此做才对。”
文成公主看着宋辞说这些，仿佛陈靖殊就在她跟前哄着她呢。心情舒畅的很。
宋辞趁机继续说：“以陈公子的聪明才学，必定可以做得更好。都怪我身份卑微，让赵成毅脏了您的耳朵。陈公子若是知道，必定心疼您。”
文成公主被他左一句陈公子右一句陈公子，已经完全捋顺了毛。
她终于将话题转到肥皂铺子上去。
“铺子你好好打理，本宫多给你几日，记住，你代表的是本宫的脸面。”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