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三刻，晨雾未散。
陈靖殊刚跨出陈府角门，便被一阵清越的铜锣声惊得驻足。
抬头望去，只见宫墙下立着十数个禁军，正举着鎏金告示牌高声诵读：“奉文成公主令，陈靖殊公子文采斐然，特诏其每日辰时入宫，教习宫娥《女诫》要义。”
陈靖殊攥紧拳头，看着告示牌上鲜红的公主印玺，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第二日辰时，他踏入掖庭宫，四十余名粗使宫娥已列队等候。
文成公主斜倚在湘妃竹榻上，指尖把玩着鎏金护甲：“听闻陈公子颇有才学，本宫这宫殿中的宫婢粗鄙不堪，胸无点墨，请陈公子好生教导，事成之后，本宫定然重重有赏。”
对外，陈太傅塑造的陈太傅的确满腹经纶，才高八斗，但实际上是，陈靖殊毫无才华。
当初吸引文成公主的诗，都是花钱买的。
陈靖殊强作镇定，面上挤出一丝苦笑，声音却不自觉发颤：“公主殿下谬赞了，小的不过略有薄学，实在难当此任。这些宫娥们聪慧异常，小的恐怕教不好，误了公主殿下的事。”
文成公主闻言，轻轻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她缓缓起身，莲步轻移，走到陈靖殊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陈公子如此谦虚，倒叫本宫想起当年之事。那首《采桑子》，写得可是极好，字字珠玑，才情尽显，怎么如今倒说自己没有才华了？”
陈靖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遭雷击，双腿几乎发软。
那首诗是他花重金从落魄书生手中购得，本以为无人知晓，却不想文成公主竟在此时提起。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文成公主见他这般模样，心中冷笑，眼中满是鄙夷：“怎么，陈公子是忘了？还是不敢认了？”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冰冷：“若陈公子不愿教，本宫也不好勉强。只是这欺君之罪，不知陈公子可担待得起？”
陈靖殊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着说道：“公主殿下息怒，小的愿教，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公主所托。”
文成公主满意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陈靖殊，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她转身坐回湘妃竹榻，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便对了。好生教着，莫要让本宫失望。”
说罢，轻轻挥了挥手，示意陈靖殊开始。
陈靖殊跪在原地，心中满是悔恨与恐惧。
他知道，自己已然落入文成公主的圈套，往后的日子，怕是再无安宁之日。
但此时的他，除了乖乖听话，已别无选择。他强撑着站起身，看向面前四十余名宫娥，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靖殊颤强压下内心的慌乱，开始讲解《女诫》。
可他腹中本就无墨，讲得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
四十余名宫娥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捂嘴偷笑，有人皱着眉头满脸困惑。
文成公主全程似笑非笑地看着，见陈靖殊实在讲不下去了，她起身优雅地走到众人面前：“看来陈公子今日状态不佳，不过没关系，本宫带你们出去走走，也好实践所学。”
说罢，她领着宫娥们在宫中漫步。
路过御花园时，她故意让宫娥们展示所学礼仪。
这些被陈靖殊教得乱七八糟的宫娥，行起礼来姿势各异，有的弯腰角度不对，有的裙摆都没整理好，甚至有人差点摔倒。
正巧此时，长公主带着一众侍从也来到御花园。看到这混乱的场面，长公主忍不住嗤笑出声：“文成，你这是从哪儿找来的教习，把宫娥都教成这样？”
文成公主掩嘴轻笑，眼神却瞟向一旁脸色难看的陈靖殊：“这可是大名鼎鼎的陈公子，听闻才高八斗，只是……”
她故意拖长语调，“可能是本宫的宫娥太过愚笨，学不会陈公子的高深学问。”
陈靖殊握紧双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却又不敢发作。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文成公主继续带着宫娥们在宫中“展示成果”，每走一处，都引来一阵嘲笑，而他的狼狈模样，也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宫。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
陈靖殊还未从昨日教习宫娥的狼狈中缓过神来，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起。
管家神色慌张地递上一封鎏金信笺，上面赫然印着文成公主的印玺。
展开信笺，几行小字映入眼帘：“闻陈公子骑术精湛，本宫特备良驹十匹，巳时三刻，校场一叙。”
陈靖殊握着信笺的手不住颤抖。
对外宣称精通骑射的他，实际上连马背都没安稳骑过几回，那些所谓的骑射佳话，不过是陈太傅花钱雇人四处宣扬的谎言。
他跌坐在椅子上，额头青筋暴起，心中暗骂文成公主阴毒，专挑他的软肋下手。
巳时三刻，校场之上，文成公主身着劲装，英姿飒爽地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上。
她手持长鞭，指着场中十匹躁动不安的烈马，笑道：“陈公子，听闻你能单枪匹马驯服野马，今日便让本宫开开眼。”
陈靖殊硬着头皮上前，目光扫过那些昂首嘶鸣、鬃毛飞扬的烈马，双腿发软。
他伸手去牵最近的一匹马，却被马一个甩头，差点摔在地上。
围观的侍卫和宫女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文成公主这两日可劲折腾陈靖殊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宋辞当然也已经听到了。
他搞不清楚文成公主这是被天道支配，想要利用这个方式来获得陈靖殊的关注，还是单纯就是看陈靖殊不爽，想要折腾陈靖殊。
眼下，长安城的粮食已经开始疯狂涨价，新粮还要一个多月才下来。
他需要撑过这一个月的时间，本不该将注意力放在旁的事情上。
宋辞摩挲着手中的漕运密图，校场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马嘶，他通过马车的窗棂，远处尘土飞扬，隐约可见文成公主的月白裙裾在烈马间翻飞。
这么紧急的状态下，他竟然还跑到校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