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中,我回到了三年前。
那年春雨急,青石板路上有大片水渍。
我蹲在后山捡柴,忽听见马蹄声撞碎雨幕。
玄衣少年栽在泥潭里,血顺着袖口往下淌。
我攥着柴刀退了两步,却见他腰间的玉牌。
三年前师父救过顾家老太爷,那玉牌的纹路我识得。
“施主忍忍。”
我撕开他浸血的衣襟,草药糊上去时他闷哼一声,滚烫的手突然扣住我腕子。
“松手!”我挣了两下没挣开,“我是要救你!”
他睫毛颤了颤,终于松开力道:“……多谢。”
我在禅房守了三天。
第四日清早,他倚着门框看我熬药:“小师父俗家名字叫什么?”
药罐盖子叮当响,我头也不抬:“出家人没有俗名。”
“总有个称呼。”他伸手替我拂开灶灰,“总不能喊你小秃驴。”
我瞪他:“叫空念。”
“空念。”
他舌尖卷过这两个字,忽地笑了,“我姓顾,顾于飞。”
那日之后,他常来佛寺。
有时带一包松子糖,有时是话本子。
我躲在经幡后偷看,被他逮个正着:“小师父也爱看才子佳人?”
“要你管!”
我慌得把书往蒲团下塞,“你、你怎知我在这儿?”
他俯身凑过来,呼吸扫过我耳尖:“你身上有檀香味。”
我烧着脸推开他,却听见师父在廊下咳嗽。
顾于飞突然抓住我手腕:“跟我回府。”
“胡闹!”师父的禅杖重重杵地,“空念是佛门圣女,岂能……”
“我要还俗。”
我攥紧顾于飞的衣袖,“师父,我要嫁他。”
雨丝飘进眼眶,师父的背影在雨幕里晃了晃:“你可知顾家……”
“我会待她好。”
顾于飞将我护在身后,“顾某以性命起誓。”
大婚那日,他掀开盖头时眼睛亮得惊人。
合衾酒洒了半盏,他笑着用帕子擦我嘴角:“怎么比我还急?”
我捶他胸口:“谁急了!”
红烛噼啪爆响,他忽然正色:“空念,我定不负你。”
“我信。”我伸手勾他小指,“拉钩。”
窗外惊雷炸响,血忽然漫过喜帐。
顾于飞的脸在火光中扭曲:“你害死我娘!”
我猛地惊醒,冷汗浸透衣服。
叶蓁蓁蹲在旁边笑:“姐姐梦到什么了?吓得直抖呢。”
我别开脸,看见顾于飞立在一旁。
晨光描摹他侧脸,与三年前雨中的少年轮廓重叠。
“醒了就继续跪。”
他转身时玉佩叮咚,“佛寺还有东殿没叩完。”
叶蓁蓁手指小沙弥:“小野种还剩半口气,姐姐可要快些。”
我踉跄着扑向滚烫的砖石。
额头触地时,听见身后飘来叶蓁蓁的声音。
“表哥,她刚刚一直叫你,难不成是想到了以前?”
“以前?”
顾于飞呢喃了一句,我的心下意识地提起。
“要不是因为她佛门圣女的身份能帮我加官进爵,我怎么会看上一个秃驴。”
我心停了一瞬,再次叩首时,泪水滑落在地。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