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众瞩目之下。
李承宇缓缓站起身。
他身姿挺拔，丝毫没有被围观的局促。
他的目光，没有看上首的陶白石，而是直接落在了站立在旁的薛明身上。
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可以解答。”
“只是，本少方才沉迷圣贤书中，未曾留意周遭。”
他微微偏头，看向薛明。
“劳烦薛兄，将刚才的问题再说一遍？”
此言一出。
学堂内，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果然！
他就根本没听讲！
刚才那副认真模样，全是装出来的！
不少学子看向李承宇的眼神，瞬间充满了鄙夷。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若非顾忌他李家的滔天权势，恐怕早已有人出声嘲讽。
也有人强忍着笑意，肩膀微微耸动。
这位李大少爷，还真是……坦诚得让人无语。
连装模作样都不屑于装得彻底一点吗？
陶白石脸上的和煦笑容，微微一僵。
他心底那最后的侥幸，也彻底破灭。
果然如此。
这混世魔王，心思根本就不在这圣贤书上！
刚才那入神的样子，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可笑自己还真差点以为他开了窍！
他轻咳一声，掩饰住心底翻涌的失望。
他的目光转向薛明：“薛明，你便将问题，再复述一遍吧。”
薛明心中冷哼。
果然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他看向李承宇,，声音带上了几分敷衍。
“《大学》有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
“学生不明，敢问李少爷，究竟何谓？如何才能做到明明德？”
这一次，李承宇听得格外仔细。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映入耳中。
与脑海中系统灌输的无数注解、释义相互印证。
原来是这个问题，比想象中的要简单。
他脸上那若有若无的笑意，瞬间转为十足的自信。
他迎着薛明轻蔑的目光，朗声开口。
“这不就是字面意思吗？”
第一句话，就让众人微微一愣，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反问。
“《大学》的宗旨，开篇便已点明。”
“在于弘扬自身本就光明正大的品德。”
“在于引导民众革新，弃旧图新，日日新。”
“在于使人达到那至善至美的最高境界，并且安守于此。”
他的语速不快，条理却异常清晰。
仿佛不是在回答问题，而是在阐述一个再明白不过的道理。
“至于，你问的明明德……”
李承宇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
“明，是动词，彰显、发掘之意。”
“明德，便是指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与生俱来的，那光明纯善的德性。”
“所谓明明德，就是要将这种自身本有的光明德性，通过修身学习，不断地擦拭、发掘，彰显出来。”
“使其光辉不被后天的物欲、杂念所蒙蔽。”
他看向薛明，眼神坦荡。
“所以，明悟本心之善性，并将其发扬光大，便是明明德！”
“明此本心，行此大道，方能亲民，方能止于至善！”
话音落下。
掷地有声！
字字珠玑！
整个惠安书院的正堂，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站在那里的李承宇。
他……他竟然答出来了？
而且，并非胡言乱语！
条理清晰，引经据典，自信满满！
甚至，还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气度！
这真的是那个传闻中斗鸡走狗、胸无点墨，只会惹是生非的惠安县第一纨绔，李承宇？
他不是连《三字经》都背不全吗？
何时对《大学》这等儒家核心经典，有了如此深刻精辟的理解了？
难道是凑巧蒙对了？
可看他那副对答如流，气定神闲的模样，又根本不像是蒙的！
那份自信，那份从容，绝非伪装！
一时间，学子们脑中嗡嗡作响，几乎无法正常思考。
眼前发生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
彻底颠覆了他们长久以来对李承宇的固有认知！
这个混世魔王……似乎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上首。
陶白石亦是瞳孔微缩。
背在身后的手，甚至不易察觉地蜷缩了一下。
这……怎么可能？！
他原本只是想寻个由头，敲打敲打这个目中无人的李家大少。
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个脸，收敛收敛那份嚣张气焰。
谁曾想！
对方非但对答如流，条理清晰！
其见解之深刻，竟隐隐有大家风范！
这绝非那个传闻中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能有的见识！
除非……
是李向天！
定是李向天！
这老狐狸，必然是爱子心切，生怕自家宝贝疙瘩在书院太过受挫。
私下里不知请了哪位大儒，在家中偷偷开了小灶，日夜教导！
否则，凭他李承宇那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底子。
如何能通晓《大学》这等儒家核心经典，领悟这“明明德”的微言大义？
可笑自己方才还真以为是侥幸。
唉。
李大人这番苦心，倒是煞费周章。
也罢，既然有人教，总好过冥顽不灵。
陶白石定了定神。
脸上迅速恢复了那副为人师表的温和。
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些复杂。
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近乎凝固的寂静。
“咳嗯。”
“李少爷所言，甚是在理。”
他的目光落在李承宇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善性，即是明德。”
“薛明，李承宇，坐下吧。”
薛明像是得了大赦令，脸上还带着几分不服气，闷闷地坐回了位子。
李承宇倒显得挺自在，也跟着从容坐下了。
陶白石重新拿起那本有点旧的书卷。
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握住了那把代表规矩的戒尺。
他用戒尺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笃。
学堂里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陶白石抑扬顿挫的声音再次响起，接着讲解《大学》里的道理。
底下的学生们立刻都挺直了腰板，一个个神情专注。
每个人都听得认真，不敢有半点马虎。
只有一个人显得格格不入。
李承宇。
他还保持着刚才坐下的姿势。
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摊开的书本上。
他的目光落在书页上，却像是凝住了一样，没什么焦点。
先生讲了半天，也不见他随着讲解翻动一页书。
整个人就那么定定地坐着，几乎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