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众人也才终于意识到这位杨元妃有多受重视。
其实从一开始定的封号便能发现端倪,元妃一词正是原配之意,如今她也真成了圣上的原配皇后。
可乾清宫西暖阁里,即将荣登后位的杨满愿却是心惊胆战,坐立难安。
冬至宴结束回来她就因惊吓过度起了高热,好几日都退不下去,一度陷入昏迷。
担心被处以极刑,更怕牵连到父母幼妹,她惶惶不可终日。
这几日缠绵病榻,她隐约知晓是皇帝在旁亲自照料她,昼夜不分。
可依她这近一年的侍君经验来看,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立后恐怕也只是个折磨她的幌子。
临近午膳时分,皇帝已迅速处理完堆积数日的政务,大步流星回西暖阁。
也就是今儿早上杨满愿明显退了热,他才敢离开去外朝接见大臣。
这些天他寸步不离守在她榻边,连早朝都没上,奏折也带过来在她身旁批阅。
水晶珠帘被从外面掀开,皇帝阔步走进寝殿,地龙烧得旺,他瞬息额角沁出细汗。
见少女支颐倚坐在临窗的软榻上,小脸苍白,虚弱憔悴,他剑眉微蹙,心口犹如堵了沉物,窒疼得厉害。
“外头天冷,怎么开着窗缝吹风?”皇帝在她身边坐下来,轻轻将她拢进怀里。
他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可杨满愿却呼吸微滞,背脊发寒。
“臣妾只是想瞧瞧外头的风景。”她蚊子音似的回话。
皇帝低头亲吻她的耳廓,低声道:“这有什么好看?待你身子好些,朕直接带你出宫转转。”
见她默不作声,他继续用诱哄的语气说:“愿儿,朕以为这两个月咱们过得很愉快,你我日日恩爱,与寻常夫妻无异。”
“朕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不会再将你禁足在此,你当朕的皇后,可好?”
静默良久,杨满愿没敢接他的话,担心他是故意哄着她说错话,再借机惩罚她。
但她这次还真是想岔了。
那夜在保和殿后配殿亲眼看到她与太子私通,皇帝确实大发雷霆,甚至觉得全身血液都在喧嚣逆流。
他打定主意回到乾清宫要严厉惩戒她,此生再不许她踏出西暖阁半步。
如此还不够,他得日日夜夜宠幸她,好让她早日诞下继承人,再把萧琂那个觊觎并玷污庶母的逆子废掉。
但他没料到,杨满愿刚回乾清宫就昏迷不醒,身子烫得像起了火。
见她如此,皇帝不免心疼,也更认定过错在太子身上。
可她接连数日退不下烧来,太医院那群庸医竟都束手无策,说她这是心病。
那群庸医居然还说,若她再不能退热,恐怕就该准备身后事了。
“身后事”三字一出,皇帝顿觉心痛如绞,双眼酸涩发胀。
仿佛有把尖刀在心口翻腾,剜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也终于意识到她就像一把握在掌心的细沙,越是用力抓紧,越是抓不住她。
又过了半刻钟,宫人们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地将手中端着的膳食摆在软榻中间的茶几上。
皇帝伸手端起碗血燕粥,颇为熟稔地用调羹舀起,吹凉再喂到她唇边,一勺接一勺。
杨满愿只吃几口就没胃口了,他又哄着她多吃了两口。
午歇过后,皇帝见她精神似乎好了些,就拉着她一起批阅奏折,连密折也不避着她。
被迫坐在男人大腿上,杨满愿颔首低眉,泪眼婆娑,“臣妾惶恐,后妃不得参政,求陛下让臣妾回床榻上歇息罢……”
她一人死不足惜,可父母幼妹都是无辜的,她实在不想牵连他们,只能尽量谨慎小心。
“年初愿儿不是说过樊姬与徐贤妃的典故?怎么现下又改变主意了?”
皇帝语调平缓,又将下颚抵在她肩上,很是沉迷地深嗅她颈间的甜香。
他也知道自己如此反常到近乎疯迷,可他没办法,可他不想失去她。
年少登基,他对外平定战乱开疆拓土,对内大刀阔斧整顿吏治,满朝文武皆对他畏惧臣服。
他也是个极少私欲的帝王,继位以来的绝大部分时间都用于处理政务。
朝乾夕惕,宵衣旰食。
自从有了她,他才终于体会到情爱的滋味,哪怕只分开小半会儿他都忍不住想她。
想亲她,想抱她……想无时无刻和她腻在一起。
起初他极不喜这种身体失去控制的感觉,时时刻刻压抑着对她的感情。
但后来还是彻底失了控。
一连半月,杨满愿病情还是没什么起色,每日无精打采躺在床榻上,胃口也不见好。
在她看来,皇帝近来突兀的转变实在反常。
自古以来,妃嫔秽乱后宫都是死罪,她还是被帝王亲自捉奸在床……
她早已是俎上鱼肉,任他宰割。而他如今更像是边磨着杀她的刀,边在她身上找乐子。
不论如何,最终他还是会用那把磨好的利刃杀她,也可能是一刀一刀慢慢凌迟。
第130章 if线:假如愿愿成妃嫔(21)?
自觉头顶悬着把随时可能落下的刀,杨满愿身心一日比一日消沉。
顾忌着她身子虚弱,皇帝虽与她同床共枕,但至今都没有碰她。
可夜夜温香软玉在怀,若说他毫无反应自然是假的。
这夜,他实在快憋疯了。
“愿儿……帮帮朕。”
他本以为不会得到她的回应,便自顾自握住她的小手往下放。
忽然,床榻间竟响起少女微哑的声音,“陛下想如何都行,臣妾没有异议。”
皇帝眯眸微怔,旋即将她翻过身来。
纱帐内光线昏暗,少女羽睫低垂,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又像是失了魂魄的布娃娃。
想起她从前爱撒娇、会害羞的可爱模样,皇帝只觉心口窒痛,像是被锥子扎过,喉管肺腔都火烧火燎的疼。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当初错得有多离谱。
起初,她伶牙俐齿、野心勃勃的模样他既惊艳,又不禁心生忌惮,他使尽各种手段试图将她驯服。
可如今她真成了他当初想要的样子,他却想让她变回去。
当初连下棋她都敢赢他,也敢和他讨价还价,可近来他已许久没听过她主动开口说话。
皇帝顿时兴致全无,他拿开她的手,再将她轻轻拥进怀里。
“怎么又瘦了?”他语气心疼。
从初见起她便是丰腴微胖的饱满身段,脸庞白皙圆润,嫩得似要滴水般娇艳鲜丽。
现下虽不至于形销骨立,但也确实消瘦了不少,连腰腹绵软可爱的软肉都没了。
但杨满愿并没有出声回应。
深冬时节,外头冰天雪地,朔风凛冽,西暖阁内烧着地龙,宛如春日。
被体魄雄壮的男人紧紧桎梏着,她只觉喘不上气来,但也没有任何反抗。
沉寂半晌,皇帝沉声提议:“明天,朕让你爹娘还有妹妹进宫来,陪你说说话解闷,可好?”
话音未落,他便感受到怀中少女的身子颤了颤,小脸骤然煞白。
“别……”她哽咽着开口,“求陛下别让他们入宫……”
她不想让家人瞧见她这幅模样,更不想连累家人。
略顿了下,皇帝低头亲亲她的额头,“行,愿儿想如何便如何,那等你身子好些,朕带你出宫省亲可好?”
“朕已下旨封你父亲为昌国公,你母亲为一品昌国夫人,让他们搬到皇城内临近宫城的宅邸里。”
杨满愿闻言微微一怔。
本朝开国功臣里,功劳最大的四位元勋获封国公,世袭罔替,此后很少再有功臣能有得封国公的殊荣。
依照旧例,皇后之父授封伯爵,公侯伯子男五种爵位里的第三等,妃嫔之父则无爵。
“臣妾惶恐。”她浓睫垂得更低。
“有什么好惶恐?你是朕的皇后,朕给国丈封个爵位有何不可?”
皇帝捏起她的下颔,颇为亲昵缱绻地轻吻她的眉眼,又沿着脸颊吻上她的樱唇。
“是……”杨满愿双眸微阖,任由他微凉的薄唇在她脸上流连。
可她越是顺从屈服,皇帝越是心如刀绞,她分明就在他的怀里,两人之间却像隔着难以逾越的天堑。
御医说,若她再继续这样郁结于心,身子迟早会撑不住。
可心病还须心药医,他们无论开什么方子都无济于事。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微叹口气,将轮廓锋利的俊脸埋进她颈间,嗓音闷闷的,“愿儿,是朕错了。”
“朕幼年同样也受过被囚禁在方寸之地的苦,却还是用同样的方法伤害了你,朕当真是可笑。”
杨满愿还是没有说话,但眸光却闪了下,似乎因他的话感到错愕。
皇帝很是迷恋地深嗅她身上的淡香,甜丝丝的,是她独有的气味,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却越闻越喜欢。
“愿儿兴许不知,朕的生母是当今太后,但朕还有个养母唐皇贵妃。”他娓娓道来。
“唐氏是皇考的母家表妹,宠冠六宫,当年太后与她同时诊出喜脉,分别生下皇长子与皇次子。”
“不久后,唐氏所生的皇次子夭折,太后所生的皇长子被立为储君,这便是先帝,朕的同母兄长。”
“又几年后,朕降生于世,而皇考怜惜唐氏多年无出,让她抱养了朕。”
“唐氏仍想孕育皇嗣,对朕这个养子并不上心,又因朕的胞兄占据储君之位,她对朕恨之入骨。”
“后来,唐氏一次又一次小产,终日缠绵病榻,钦天监的人却说是朕与她命格相克,须以命抵命。”
“真可笑,皇考居然也信了钦天监的话,将年幼的朕囚禁在御花园深处的宣光阁,一关就是数年。”
“唐氏性命垂危之际,皇考还亲自带着鸩毒到宣光阁,想强行逼朕饮下。”
杨满愿默默听着,脸色变了又变,只觉不可思议。
见他突然顿住,还迟迟没有开口,她忍不住好奇地发问:“后来呢?”
皇帝轻笑,没忍住又亲了亲她,“朕福大命大,还没被灌下鸩毒,就先传来了唐氏病逝的消息。”
“皇考悲恸欲绝,数日后也突发心疾暴崩。”
杨满愿心中震颤,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年初在宣光阁初遇皇帝时,他已在位十数年,为天下至尊,高大伟岸,气势凛然。
她实在很难想象他曾经身陷囹圄、苟且偷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