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之中，已然化作一片焦土。
先前还算茂密的草木，此刻尽数化为飞灰，地面坑坑洼洼，散发着刺鼻的焦糊与血腥混合的怪味。
黑红色的冲击波余威尚存，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古三河像条死狗一样趴在远处，浑身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大口大口地呕着血块，眼神中只剩下恐惧。
他带来的那些古家子弟，除了少数几个机灵的远远避开，大部分都已尸骨无存，连点渣都没剩下。
玄剑门那边更是凄惨。
玄光剑阵被粗暴撕裂，十数名女弟子东倒西歪，修为弱的直接昏死过去，口鼻溢血，生死难料。
薛菱面色惨白如纸，嘴角挂着血丝，她强撑着身体，看着场中那个单膝跪地的身影，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他妈还是人吗？
那是什么见鬼的邪功！
万宝楼的少楼主和他那几个随从，虽然退得最远，此刻也是一脸的后怕，心有余悸地拍着身上的灰尘。
那道黑红色的狂暴能量，终于缓缓从林辰北身上褪去。
他依旧单膝跪地，用拳头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先前因为逆转寂灭神功而变得灰白的长发，此刻被汗水和血水打湿，凌乱地贴在额前和脸颊。
他身上衣衫破碎不堪，布满了狰狞的伤口，鲜血还在不断渗出，将他身下的土地染得更红。
那张因为施展《千幻诀》而变得平平无奇的脸庞，在极致的能量冲击和身体的巨大负荷下，伪装的效果已然消失。
此刻，混合着灰败、血污与疯狂过后的疲惫，一张依稀能辨认出本来轮廓的脸，显露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燃烧了精血与寿元，他的脸颊有些凹陷，肤色苍白得吓人，但那眉眼之间的轮廓，那紧抿的唇线，却带着一种刻骨的熟悉。
林辰北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拉风箱一样，胸腔内火烧火燎。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身体像是被彻底掏空。
“老东西…这次…亏大了…”他用意念对龙皇虚弱地说道。
龙皇的声音也带着一丝疲惫：“废话！你小子简直是疯子！这种玩法，要不是你底子还行，现在已经凉透了！以后再敢这么搞，本皇直接罢工！”
林辰北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远处，冷雨莲在老妪的残破阵法护持下，勉强没有被冲击波的中心波及，但也吓得魂飞魄散。
她扶着同样受伤不轻的老妪，惊魂未定地望向场中。
先前那股毁天灭地的威势，让她以为自己今日必死无疑。
此刻见那人影跪倒，气息萎靡，她心中刚升起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那人宝物的贪婪。
可当烟尘稍散，她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那头灰白色的头发很陌生。
那满身的血污与狼狈很陌生。
那股子疯狂暴戾的气息也很陌生。
但是……
但是那张脸！
纵然苍白，纵然沾染血污，纵然因为痛苦而微微扭曲，可那五官的轮廓，那眉宇间的神态……
冷雨莲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或者是惊吓过度产生了幻觉。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那个人……那个人怎么会是他？！
林辰北那个废物！那个被她亲手设计，被宗主秦岚贬为外门杂役，修为尽失，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的林辰北！
他不是应该在某个角落里苟延残喘，或者早就已经死了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怎么会拥有如此可怕的实力？
他怎么会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无数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冷雨莲的心头，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
她死死地盯着林辰北的脸，想要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同，来推翻自己那个荒谬的猜测。
可是，越看，那张脸就越熟悉。
即便隔着数十丈的距离，即便那张脸因为痛苦和消耗而变了些模样，可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是骗不了人的！
尤其是当林辰北微微抬起头，那双在疯狂褪去后，只剩下冰冷与疲惫的眸子，无意中扫过她这边时。
冷雨莲的心脏，猛地一抽！
是他！
真的是他！
林辰北！
这个名字，如同魔咒一般，在她脑海中炸开。
她娇躯一颤，险些站立不稳。
怎么会这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被她踩在脚下，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废物，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这样一个能以一己之力对抗化丹境，甚至不惜自残爆发出如此恐怖力量的怪物？
从一开始，她就被耍了？
她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九转塑体丹，竟然是被林辰北这个她最看不起的人给抢走了？
而且，他还一路跟踪自己到了这里！
他想干什么？
报仇吗？
一想到“报仇”这两个字，冷雨莲就感到一阵从头到脚的冰冷。
她对林家做过什么，她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如果眼前这个人真的是林辰北，那他今日所做的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他不是为了什么宝物，他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冲着落云宗来的！
“圣…圣女，你怎么了？”身旁的老妪察觉到她的异样，虚弱地问道。
冷雨莲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那个她以为已经彻底碾死的蝼蚁，不仅没死，反而以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重新站了起来，并且还拥有了足以威胁到她的力量。
这让她如何能接受？
这让她如何能不惊？如何能不惧？
林辰北并不知道冷雨莲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他此刻所有的精力，都在对抗着体内那股反噬的力量，以及恢复一丝丝的力气。
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贪婪的视线，并没有因为他刚才那搏命一击而完全消失。
只是，多了一些忌惮和恐惧。
古三河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又是一口血喷出，显然伤得极重。
薛菱指挥着残存的玄剑门弟子，警惕地后退了一些，不敢再轻易上前。
万宝楼的少楼主，则是在远处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辰北，眼神闪烁，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山坳内，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只有林辰北沉重的喘息声，以及伤者压抑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