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静还注意到这些人里头有那么三五个女B，穿金戴银的，脖子跟手腕子上的金链子都有手指头粗细，男人也不逊色，基本穿的都是时下最最时兴的大花衬衫跟紧身喇叭裤，脚上蹬着三接头的皮鞋，腕子上戴着不是上海牌的全钢手表就是梅花牌手表，这一身行头算下来，赶得上普通工人两三年的工资。
阮静沿着清水湾沿儿慢慢地转，想着“现学现卖”，可她不知道自己顶着那么一张年轻漂亮、辨不出性别的脸蛋儿，外加眼睛里怎么藏都藏不过来的茫然跟无措，根本就在脑门儿上用毛笔蘸着浓稠的墨汁子，写了俩字，“雏儿”！
几个心眼儿不正经的男A原本正歪在一边儿扯闲篇、吹牛逼呢，老远瞧见阮静就开始彼此使眼色，等闻着她身上极寡淡稀薄的麦苗儿香时，眼睛更是一个个瞪得溜儿圆，呼啦啦就把她给围在了当中间儿。
“小姐，这是来卖粮票的吗？全国粮票别人收，最多三毛，我给你三毛……三，有多少要多少，不图挣钱，主要是为了交你这个朋友！”
“上海牌的全钢手表，崭崭新，120块钱您拿走……戴上试试？戴上你就知道是好东西了。”
“您是咱们华西大的高材生吧？瞧您这气质，肯定懂音乐。那什么，我家里有先锋牌的全套音箱，正经日本货……走走走，上我家听听去……哎呀，不远，就在后头，一拐弯儿就能到。”
几个男A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阮静脑子发懵，她连连摆手拒绝，可那几个男A还是不管不顾地往她身上挤，趁机还有那色胆包天地动手又动脚。
阮静开始还客客气气地说着“我不需要谢谢啊”，可当她看到那只往她胸口摸的糙手时，她的脸直接就挂了下来，攥着那手的大拇指反手用力一扭。
那个非要拉阮静去他家听柴可夫斯基的男A当即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整个人也扭成了麻花。
他龇牙咧嘴地跟阮静告饶，“同学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剩下的那几个男A见状，也不帮着劝上两句，反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开始起哄，
“不敢？哪有咱们钱爷不敢的呀。同学你别客气，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盲流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
“嘿，你们这群王八羔……哎哟！”他一句话还没骂完，阮静就已经松开了他，而且也没多余的话，就径直往她身后走去。
“我说你们这群色迷心窍的货，见着女人就两眼放光，那是个A，没瞧见脖子上贴着抑制贴啊！”
旁边一看热闹的中年男A看到阮静走远了，才叼着过滤嘴香烟晃过来说。
“A咋了？我不嫌弃，你瞧那模样多俊呢，性子还烈，这样的骑起来才带劲呢！”
差点被阮经扭掉胳膊的钱利民边揉着肩膀，边色眯眯地盯着走远的阮静，他的视线专往阮静的下三路上扫，恨不得从她身上生生剜掉一块肉，带着血吞进肚子里。
“谁骑谁啊？一脱裤子还不知道谁的更大呢！”旁边的人开口调笑道，惹得众人哈哈直乐。
“切！你们他妈懂个屁，女A说到底也是个娘们！”
钱利民舔了舔后槽牙，得意地扬起下巴，“老子有的是办法，你们等着瞧吧！”
“你好，我想买抑制贴的票儿。”
阮静一路走到一个正靠墙站着嗑瓜子、短发烫卷，戴着时髦网纱发卡的年轻女B面前，开口道。
女B扭头往地上吐了口瓜子皮，她意外地看了一眼阮静脖子上的抑制贴，显然没想到她这模样的居然是个A。
“谁跟你说我卖抑制贴票儿的？”姜丽婷警惕地扫了阮静一眼。
“同学。”阮静语焉不详道，她总不能说自个儿闻到她身上的抑制贴味儿了吧。
“……两张起卖，两块五一张，你要多少。”
姜婷把手里的瓜子揣进身上大了俩码的的灰色毛料西装，拍了拍粘在手上的灰。
“我就要两张。”阮静递过去五块钱。
姜丽婷并没有因为阮静买得少而表现出任何不满或者是嫌恶，极富专业精神地从西装的内袋里抽出两张票儿拍阮静手里，“绝对保真，姐每个礼拜礼拜三、礼拜五都在这儿，下回直接过来就行。
“谢谢。”阮静揣好了票儿就要走，姜丽婷却把她给叫住了。
“同学，我这还有口服抑制剂呢，你要不要？正经美国货，AO通用，一片能顶一个多礼拜。”
姜丽婷边说边摸了个纸包出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才把纸包打开。
阮静发现那质纸包里一共就只有两颗比透明衬衫纽扣小一号的白色药片，上面还刻着大写字母T。
“我能拿起来看看吗？”阮静忍不住好奇地问。
“能啊，随便捏、随便闻，这都是样品，你要是想要，明天姐给你拿过来，要多少有多少，姐有门道。”
姜丽婷热情洋溢地表示，阮静突然发现眼前的女B笑起来嘴角也是往下撇的，她年纪不大，估摸着跟李灵儿应该差不多，窄长脸儿，下巴颏跟锥子似的尖，眼下有颗泛红的小痣，说话的时候跟着肌肉跳跃着，就跟滴血泪似的，再加上下撇的嘴角，整个人瞧着莫名地悲苦。
阮静不动声色地提高了嗅觉的灵敏度，她伸手捻起一颗，放到鼻前嗅闻，又拿起另一颗，不过这次闻得久了些，就在姜丽婷马上就要流露出不耐的神色时，问她到底买不买的时候，阮静及时开口，“多少钱？”
“一块钱一片，真不贵，你满街上问问，我这可是最低价，那些钻钱眼儿里的，一片恨不得要你三四块呢！”
“我能要这片吗？”阮静冲姜丽婷示意捏在她指尖的那片。
“哈？这……这哪行啊，这……这都让人给摸脏了。”
姜丽婷的身上瞬间散发出心虚的酸味儿。
阮静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她样品里的两片药，一片是真的，一片是假的……其实也不能说是假的，阮静怀疑是把真的抑制剂研磨碎了后掺了些没有正经效用的安慰剂重新压片，闻起来大约是1比5或者是7的比例。
“你明天拿来的应该也是假的吧？”阮静把那片真药放回到纸包上，口气冷淡地说。
姜丽婷一听就炸了，色厉内荏地冲着阮静骂了起来，
“买不起就滚蛋，小乡巴佬没见识，真是顺嘴胡咧咧！假的？你他妈下头那玩意儿是假的，老娘这抑制剂都不可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