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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杀子

作者:胡长青|发布时间:2025-07-17 17:01|字数:12109

  众人听得摩拳擦掌,欢呼雀跃。额亦都笑道:“这好些日子无仗可打,烦闷得手脚都笨拙了,正好舒活一下筋骨。”

  何合礼心思最是细密机敏,说道:“布扬古将妹妹东哥许聘了汗王多年,迟迟没能送来完婚,这次我们一起破了他的东、西二城,给汗王将美貌的福晋迎娶回来。”

  “那东哥美若天仙,也只有汗王这样的盖世英雄才娶得。”安费扬古啧啧称赞。

  费英东当年曾替努尔哈赤传信,在叶赫远远见过东哥,自然更不肯落后他人,说道:“那东哥格格一直守身如玉,三十几岁了还未嫁人,分明是等着汗王呢!”

  努尔哈赤看着褚英、代善等人,笑道:“见面不如闻名,东哥未必看得上我这老头子了。不过叶赫一直是我的心腹大患,不早日剿灭,我睡觉都难安稳。”

  龚正陆却道:“汗王,讨伐叶赫为时尚早,不如深挖洞,广积粮,先将我们的后防稳固下来。”

  皇太极接道:“龚师傅说得对。后防稳固,才能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

  努尔哈赤沉思片刻,才说:“嗯!如今我们人马多了,佛阿拉的住户也增添了不少,但城寨狭小,颇为局促,该多建几个城寨,分兵驻守,相互呼应。再有就是现下的工匠人手不足,尤其缺少铁匠,置办刀枪等军械极为缓慢,该想想法子。龚师傅,你多选几个汉人到京城打探消息,朝廷有什么动静我们知道得越多越快才好。噫!莽古尔泰呢?怎么一直没见他?”

  说起莽古尔泰,众人一扫方才的欢乐,屋内顿觉沉闷起来。褚英环视了大伙儿一眼,堆着笑道:“老五骑马,不小心跌了一跤,正在家里养伤。怕爹爹责骂,没敢来拜见。”

  “是不是喝醉了?伤得怎样?”

  “只是擦破了一点儿,不过皮肉之伤,并不沉重,疗养几天就没事了。”

  努尔哈赤多日未见众人,乘兴与众人说了小半日,已有些乏了,看看日色将近晌午,各自回去安歇。

  福晋衮代早已打发丫鬟过来请了两次,见朝会未散,托付了侍卫颜布禄,衮代还不放心,竟等在了门口。努尔哈赤犹豫不决,他本来打算去看阿巴亥,听说她有了身孕以后,呕吐得厉害,吃不下饭,但见了衮代,不好扫她的脸面。衮代已年过四十,生下了五男一女,她极会保养,做得一手好饭,当年佟春秀遇害以后,东果、褚英、代善三人多亏她照看,因此努尔哈赤心里存了几分感激,对她格外看重。衮代精心打扮了一番,身穿藕荷色紧身贴腰的暗花绸袍,衣襟、袖口、领口、下摆处镶上精细的花边,如意襟开到膝盖,微微露出里面月白色的裤子。脚着白袜,穿双石青缎凤头盆底绣花鞋,头上盘梳两把头,满头的珠翠,耳鬓处戴着一朵栀子花,香气袭人。见了努尔哈赤,盈盈一个万福,更觉身段婀娜,摇曳生姿。努尔哈赤拉着她的手,走进屋内,见红木的炕桌上摆好了酒肴,八碗八碟,极是丰盛。努尔哈赤盘膝而坐,贴身侍女阿济根和代因扎端上来热气腾腾的火锅,碟中放着切好的猪肉、羊肉、牛肉、鹿肉、马肉、酸菜、蘑菇、粉丝及佐料。衮代依次撤去碗盖,碗里是薄如纸帛的白肉、血肠、人参鸡、鹿茸三珍汤、酸菜粉条、酸菜鱼、雪里蕻炖豆腐,居中的一个大碗里赫然放着一只熊掌。衮代笑道:“这是熊瞎子的前右掌,我用山泉水煮了三次,又用母鸡、老鸭、猪蹄膀配成的高汤炖了三次,小火煨烂的。汗王尝尝,可入了味?”

  努尔哈赤吃了一箸,果然入口如羹似腐,柔嫩清淡,鲜美异常,夸赞道:“你这只熊掌真是妙绝天下,想必宫里的皇帝都吃不到。怎么今天整治出这般丰盛的酒宴?”

  “一来是汗王刚刚朝贡回来,千里迢迢的,一路劳乏,也该进补进补,二来么……汗王先尝尝人参鸡。”衮代话到嘴边,竟改了口。

  努尔哈赤见她欲言又止,放下筷子,说道:“有什么事你不能说,还要这样吞吞吐吐的?”

  衮代起身跪在炕上,垂泪道:“求汗王给我做主!”

  “到底出了什么事?看来你这顿饭也不好吃!”努尔哈赤长眉一挑,似有几分不悦。

  衮代哽咽道:“莽古尔泰给人打了,浑身上下都是伤,躺也不是,坐也不是,疼得睡不着觉。我看了心疼得……呜呜……”她掩面抽泣,说不出话来。

  “哪个这么大的胆子?”努尔哈赤一掌拍在炕桌上,震得碗碟叮当乱响。

  “还能有谁?是太子亲手所为。”

  努尔哈赤不禁愕然,褚英怎会下这样的辣手,半信半疑地追问道:“他果真如此狠心?!”

  “汗王不信,可亲去验看伤势,也可问问代善、皇太极,他俩可是亲眼见的。”

  努尔哈赤面色阴沉,下炕出门,向后院走去。莽古尔泰与衮代住在一起,两进的小四合院,几步便到。努尔哈赤刚到东厢房的窗根,已听到里面传出莽古尔泰痛苦的呻吟之声,进去一看,莽古尔泰闭目披衣,头朝里斜倚在炕上,不住低声叫喊,两个儿媳带着丫鬟左右伺候,忙得团团转,又揉不得摸不得,只是不住地用手巾擦着他额头的虚汗。努尔哈赤上前揭开衣裳,见前胸、后背、手臂满是褐色的鞭伤,条条红肿隆起,鞭鞭见血,心里不由一阵惊悸。

  那两个媳妇和丫鬟急忙在地上蹲安道:“给汗王请安。”

  莽古尔泰悚然而醒,转过头来,惊叫道:“阿玛回来了!”起身便要跪叩行礼,努尔哈赤一抚他的肩头道:“你身上有伤,就免了!”

  莽古尔泰平日极是鲁莽刚强,上阵杀人,箭矢如雨,从未胆怯皱眉,今日见了努尔哈赤却觉心中酸楚不已,眼泪打湿了脸上的鞭痕,火辣辣地疼,面皮禁不住连连抽搐,越发显得哀怨可怖。他伏在炕上,哭道:“儿子差一点儿见不到阿玛了。”

  努尔哈赤心火大炽,问道:“他是用右手打的?”

  莽古尔泰一时没有领会明白,只是点了点头。努尔哈赤回身一把拉出侍卫颜布禄的腰刀,咬牙道:“那我卸了他的右臂给你!”

  门口的衮代扑上来抱住他,嘶哑说道:“汗王千万不可如此!天下哪有一条胳膊的储君?再说汗王百年之后,大阿哥岂会放过莽古尔泰?他少了一条胳膊,还不把老五千刀万剐了!汗王要去砍大阿哥,就先将我们娘俩砍了再去吧!”说罢大哭。

  “那也不能这么算了!褚英是储君,他若如此狂悖,建州的大业就要毁在他手上了。”努尔哈赤长叹一声,将腰刀抛下,抚慰道:“莽古尔泰,你安心养伤,此事我知道了。”转身出去,不顾衮代挽留,回到议事厅,命侍卫颜布禄道:“去将二阿哥、八阿哥请来!”

  不多时,代善、皇太极几乎同时到了。努尔哈赤看着二人规规矩矩地打了个千儿,厉声道:“给我跪下!”二人惊恐地跪在地上,不知道他突然发这么大火气。

  努尔哈赤低头看着他们,骂道:“你们两个好大的狗胆,出了这样大的事,竟敢瞒我!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阿玛么?”

  代善擦着额头的汗说:“阿玛,儿子想拦了,可怎么也拦不住。大哥瞪起眼来,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是怕他连你也捎上吧?”努尔哈赤知道代善为人本分,但却瞧不起他老实得有几分懦弱,“怎么不派人禀报五位议政大臣?”

  “五个叔叔也都赶去阻拦,大哥依然不肯听,还说要免了他们的职呢!”

  皇太极见他气得双手颤抖,不等发问,辩解道:“阿玛回来,儿子们不敢禀报,只因大哥曾说,若有人敢泄露出去,轻则割舌,重则处死。那听到的也要割了耳朵。”

  努尔哈赤嗔目大怒道:“好霸道!”他起身在屋里不住地踱步,忽地收住脚步,命道:“你们各带本旗的精兵,将褚英给我押来!”

  代善踌躇道:“已是夜里了,别惊扰了百姓,还是天明再说吧!”

  努尔哈赤颓然坐在炕上,怔了良久,才说:“你们起来!褚英如此欺凌兄弟,目无长辈,我实在没有想到,也怪我平时管教不严。他从十八岁跟着我出征,头一战是征讨安楚拉库,如今大大小小百余次了,英勇异常,颇识韬略,也算是咱们建州数一数二的勇士。万历三十五年正月,与乌拉贝勒布占泰大战于乌碣岩,代善你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此战极为险恶,一辈子也忘不了。当时,爹爹命大哥与我,还有三叔、费英东、扈尔汉率三千人马去蜚城迎接城主策穆特赫的家小,不料布占泰在路上伏兵万人,三叔借口白光掠过主帅旗,是不祥之兆,便要溃逃。大哥与我力主交战,分率一千人马,两路突袭乌拉兵卒。凭借阿玛的威名,建州将士以一当十,大获全胜,斩首乌拉兵卒首级三千,获战马五千匹、铠甲三千副。那真是一场激战,杀声震天,尸横遍野……”代善忆及当年,豪气冲天,但想到大哥如今横行不法,眼圈一红,神色黯然。

  “那次大战以后,我封他广略贝勒和洪巴图鲁,对他期望甚高,不想他竟变得如此残暴!”努尔哈赤闭目摇头,伤心至极。

  皇太极说道:“大哥毕竟是一时心急,做事失了轻重分寸,爹爹训斥一番,他自会悔改的。”

  努尔哈赤苦笑道:“训斥未必有用,怕是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要紧的还是他自己幡然醒悟,痛改前非。我本想羁押他入狱,令他好生思过。又怕处罚过了,伤了他的脸面,我想佛阿拉狭小拥挤,还是迁回赫图阿拉,另建新城。那年我路过赫图阿拉老城南,见地势高旷,万山朝拱,峭壁峥嵘,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易守难攻,就教他去督建新城去吧!政务暂不用他插手了。”

  次日,努尔哈赤假作不知褚英抢妻之事,派他与何合礼一起到赫图阿拉,督建新城,龚正陆参赞跟随。

  不到半年的功夫,赫图阿拉建完了内城。褚英为讨好努尔哈赤,听从了龚正陆的建议,在城北仿照京城皇极殿的样式,建造了一座汗宫大衙门。八角飞檐,冲天而起,气势恢弘。大殿正中设宝座,宝座前设龙书案,龙书案两侧有鹤衔莲花蜡台、熏炉和香亭。殿左掘一深潭,面阔水幽,荷花争艳;殿右开一池塘,清水粼粼,鱼虾竞游,名曰“神龙二目”。东侧是四开间的寝室,都极尽奢华。努尔哈赤带领家眷、亲信将领迁到了新城,四处巡看了,褚英又将外城如何建造及关帝庙、地藏寺、显佑宫、城隍庙、文庙等七大庙细细解说,努尔哈赤只是点头微笑,却不提将政事交与他管辖之事。转眼到了九月,努尔哈赤打算统领大军征讨叶赫,褚英请求出征,努尔哈赤推说都城新迁,须留人监国,不准他随去。褚英担心不参战立功,在众人心中的威望便会减少,闷闷不乐,长吁短叹,生怕危及储位,密召龚正陆商议对策。

  龚正陆看他不住踱步,坐卧不宁的样子,宽慰道:“沉着不慌才是做大事的本色。大阿哥,你未免着急了。”

  褚英勉强坐下,急声道:“师傅,我请求带兵征讨叶赫,阿玛不准,你说他是什么意思?当年三叔舒尔哈齐,也是从不让出征开始,渐渐夺去兵权,以致下狱处死,我能不急吗?”

  “我想汗王此举不外乎两层意思,一是对你怀有戒心,不敢将许多兵马交给你统领;二是他珍重储君之位,刀枪无眼,怕你万一有个闪失……”

  “不会,不会,他不会那样看重我的。”褚英打断龚正陆的话,颇不以为然。

  “大阿哥,汗王立太子的初衷你该明白吧?”

  “他是担心诸子争位,引起内乱。”

  “是啊!”龚正陆摸着花白的胡须道,“如果汗王早立你为储君,也许就没有他与二贝勒之间的手足相残了。接着我刚才的话讲,说汗王对你怀有戒心,我以为不然。说句对太子不公的话,是过分看重自个儿了。其实汗王心里有数,就是将正黄、正白、正红、正蓝四旗兵马全部交给太子,你要作乱造汗王的反,那些阿哥、五位议政大臣、固山额真对汗王忠心耿耿,会听你的吗?那些兵马你调遣得动吗?所以说即使汗王对你有所戒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们父子的隔阂没那么深,绝没有到汗王与二贝勒的份儿上。这次汗王命你留守,我看珍重储君之位是其一,其二是再次考验你独立处理政事的才能。皇帝出征,太子监国,这是历朝历代的通例。汗王这样做,理由堂皇正大,或许有我想不到的深谋,但决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意图。你放宽心,好生做事,不要胡思乱想,自个儿吓唬自个儿!”

  “我一想到三叔的死,就安不下心来,夜里吓得睡不着觉,老觉得阿玛无时无刻不在看着我,我害怕啊!真恨不得他今日就死了,明日也好揽过大权来,痛痛快快地活着!”褚英霍地站起身来,拍打着桌案,满脸凶戾之气,仿佛含着刻骨的仇恨,片刻又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叹息道:“只是阿玛素来康健,生病都是极少的,不知还要等到什么年月?”

  “你真的这么恨汗王?”龚正陆眯起双眼。

  “上次我得罪了五大臣和众位兄弟,原指望此事过去了,可如今看来,此事非但没有过去,想必是走漏了风声,阿玛已经知道,心里有了芥蒂。今后若是那些人合起伙儿来对付我一个,不用说别的,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我了。”

  “自古皇帝与储君就是一对冤家,皇帝想着长寿,万岁万万岁,而储君却巴望着早点掌握大权,盼着父皇早点儿死,有多少人伦泯灭的故事!我与大阿哥在一起也二十余年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啊!我也盼着你早点儿接了大位,不再为此费心劳神,过几天踏实日子。你说人言可畏,不错,是要防着他们点儿,见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啊!对任何人都是如此。不过,那几个阿哥还好糊弄,五位议政大臣跟随汗王出生入死多年,却是不好惹的。我最为担忧的是你虽为太子,名义上是建州第二号的人物,但这是汗王赐给你的。惹恼了汗王,他随时可以剥夺名号,你会随之一无所有。你没有得力的心腹,却想着做最艰难的事情,但汗王在世一天,你就别妄想着与他抗衡,有汗王在,阿哥、大臣们就不会为你所用,你要想早登大位,只有除掉汗王。子谋父位可是天下最凶险最可怕的事情,不用说那些当面锣对面鼓的争斗,犹如泼妇骂街一般,原本就不该那样浅陋愚蠢。就是暗里算计,也千万不能暴露什么蛛丝马迹。若有丁点儿闪失,势必万劫不复,一辈子再也翻不了身!”

  “说了这么多,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师傅可有什么良策,总不能这样坐等吧?”

  龚正陆鼻子里轻哼一声说:“说句托大的话,我若早些时候稍稍卖弄个手段,他们也等不到如今了!只是这手段未免阴损一些,为世人所难容的。”

  “到底是什么手段?”

  “你可听说过巫蛊之术?”

  “什么巫蛊之术?”褚英心内暗暗欢喜。

  龚正陆诡秘地一笑,低声说道:“巫蛊之术流传已久,历代典籍多有载述。巫是以木偶人、符咒作法,木偶人上写着被诅咒者的姓名、年庚八字,刀砍针刺,辅以符咒,极为灵验。蛊就是蛊毒,将各种毒虫集在一个器皿之中,任其互相撕咬吞食,存活到最后的百毒之王就是蛊。蛊的名堂甚多,有蛇蛊、金蚕蛊、篾片蛊、石头蛊、泥鳅蛊、中害蛊、疳蛊、肿蛊、癫蛊、阴蛇蛊、生蛇蛊……放蛊的手法有三四种之多,伸一指放,戟二指放,骈三指四指放,后果各不相同,以三指四指所放最毒,中者必死无疑。遭蛊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必要受尽痛楚以后,才会慢慢死去,或气胀胸膛,或全身麻痒,或七窍流血,死得千奇百怪,极为可怖。”

  褚英阴戾地说道:“蛊虫之毒,辽东罕闻罕见,最难为人察觉,死得神情越奇怪恐怖,像遭天谴一样最好。谁不尊奉我,就放蛊给他们尝尝,杀一儆百!”

  龚正陆摇头说:“放蛊之人多在西南的苗疆,习练者都是苗族的妇人,山高林密,路途又远,十分难寻。再说即便找她们来暗助,她们的容貌言语都与本地人不同,岂不令人怀疑?”

  “用木偶人的法术倒是好办,不少萨满巫师都会此法,但防范起来也容易。我是担心轻易给人破解了,白费一场心血。”褚英不禁有些失望,“我知道有个科尔沁的大萨满,法术极高。”

  龚正陆提醒道:“此人如此知名,汗王他们岂会想不到?”

  “法术高的大萨满作法,只有法术更高的才可破解,他们就是想到,急切之间哪里找得到破解之术?”褚英胸有成竹。

  龚正陆摆手道:“不必跑那么远找人了,此事必要机密,所谓法不传六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少年时曾跟龙虎山张真人的弟子习练过此法术,你给我寻个僻静的所在,设坛施符咒,每人从五行相克之时咒起,咒一遍,拜三拜,每日咒七七四十九遍,拜一百四十七拜。至七日而生人之一魂离舍,又七日而二魂去,又七日而三魂尽矣。然后咒六魄,咒六日而一魄亡;余魄各止二日而皆去;至第六魄,又必咒六日而后离体。这边咒起,那边就病,如响之应声,影之随形,不爽时日。总共四十一日大功可成。”

  褚英大喜道:“可要准备什么?”

  “你只给我准备十种污秽的东西,其余我自己动手布置,不用别人动手,也不许有人偷看。”

  “哪十种东西?”

  “男子精液、娼女月经、龙阳粪便,还有牝牛、雌羊、母狗、骒马、骒驴、母猪胎血,狼尾草汁。”

  “要这些腌臜的东西何用?”

  “不必多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龚正陆命人在褚英的家中收拾出一处僻静的小院落,门口派专人把守,不许任何人进入。他带领两个小童在院中选坎位方向,结起三尺三寸的法坛,坛上竖立一柄大伞,伞下安长桌一张,摆列令牌法器、朱砂印符等物。坛之四围以内,建皂旗七十二面,上书毒魔恶煞名讳。将刻好的十个桃木人上书努尔哈赤、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四大贝勒和额亦都、费英东、何和礼、扈尔汉、安费扬古五位议政大臣的姓名生辰,用一寸多长的钢针钉住,将十种污秽之物洒在桃木人上。他在蒲团上打坐,默念咒语。单等二十七天一过,做完法事,将十个桃木人深埋在褚英的炕脚之下,再镇压双七的时日,就算大功告成了。

  褚英终日躲在那间小院子里,与龚正陆烧香念咒,冷落了福晋。福晋纳闷好久,想不出其中的缘由,以为他给瓜尔佳氏狐媚了,暗自生了几天的气,才觉不是办法。想到瓜尔佳氏长发如云,漆黑如墨,心里也是十分钦羡,命丫鬟请她过来。

  瓜尔佳氏虽说搬到了莽古尔泰的家里居住,但自从给褚英掠到家中淫乐,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总怕褚英的福晋记仇衔恨,找个借口责罚报复,见她派人来请,心里怕得怦怦直跳,又不敢不来拜见。等到见了福晋,看她面色如常,才觉心安。那福晋笑吟吟地招呼着坐了,问道:“我这头发总是掉个不住,也干枯了许多。看你头发又黑又密,想必是有什么保养的秘方,你可不要藏着不说!”

  瓜尔佳氏见她心直口快,含笑答道:“我天生头发既多且长,额娘给我请了一个汉人媳妇,专门伺弄。那汉人媳妇是个读过书的,真是心灵手巧。她怕我头发多了,天冷天热不好伺弄,就采了时令鲜花煮成香汤,用来洗发,头发乌黑,光可鉴人,终日浓香弥漫。冬天用芝麻叶煮水梳头,不长虮虱。若要止住头发脱落,也有个法子,可用芭蕉油梳头,不出一个月,头发不但不落,且会变黑。”

  “大阿哥一直夸你的头发润泽,周身香气不断,原来竟有这些讲究!”

  瓜尔佳氏听她说起褚英,忍不住问道:“大阿哥还好吧?这赫图阿拉新城建得如此壮丽,功劳可不小呢!”

  “好着呢!只是每日里忙碌不堪,连我都懒得理了,好不容易见个面,也紧锁着眉头,怕是嫌弃了我呢?” 福晋幽怨地看了瓜尔佳氏一眼,叹道,“他自那日与你……与你……以后,竟不看我一眼了,我不知怎样收收他的心?”

  瓜尔佳氏听到她说“与你”二字时,语调有些酸楚,脸色一热,急忙遮掩道:“大阿哥是有志向的人,想必不愿在女人堆里厮混,是想着大事呢!”

  福晋撇嘴道:“想着什么大事,这些日子他精神恍惚,行踪诡秘,终日与龚师傅躲在那间小院子里,我还以为商议什么大事,那天我悄悄跟随着看了,原来竟在烧香拜佛。一个大男人却做咱们女子的勾当,真不知他要做什么?该不是炼丹修道吧?”

  “炼丹修道那是汉人道士唬人的把戏,大阿哥岂会如此?也许他是为汗王祈福呢!”

  “祈福还用木偶人……”福晋脸色一变,她恍惚想起龚正陆拿着木偶人,翻来覆去地念着咒语,神情极是狰狞恐怖,隐隐感到不是什么光明的事情,忙改口道:“那样倒好,汗王若是身子康泰,也是咱们的福份呢!今日有劳妹妹了,闺房闲话,可不要传出去,不然大阿哥知道我向你请教,又该骂我愚笨了。”

  瓜尔佳氏起身道:“福晋本来出身尊贵,什么世面没见过,却要我指点?我那里还有几瓶蔷薇露,明儿个送与福晋试试。”她见褚英福晋期期艾艾,说话不爽利起来,告辞离开。

  瓜尔佳氏嘴上应允了,可却不会瞒着莽古尔泰。半个月后,努尔哈赤率军返回赫图阿拉,大获全胜。瓜尔佳氏与莽古尔泰多日不见,缠绵了半夜,便说起褚英福晋受冷落之事来,问道:“大阿哥可真孝顺,汗王出兵叶赫,他竟在家中作法祈福呢!”

  莽古尔泰惺忪着两眼,揽着她的细腰,敷衍道:“他是想讨好阿玛,怕阿玛废黜了他。其实自他鞭打我以后,阿玛一直对他心存猜疑,说他当面答应得痛快,未必是真心悔改。”

  瓜尔佳氏伏在他胸膛上,见他心不在焉,自语道:“祈福竟要用木偶人,大阿哥真花费了心思……”

  “什么木偶人?”莽古尔泰忽地翻身坐起,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急声追问。

  “哎哟!”瓜尔佳氏一声娇呼,“你急什么?用这样大的力气,人家的胳膊要断了。”

  莽古尔泰低头看她的胳膊,果然有两道淡淡的红痕,用手轻轻揉搓,赔笑道:“我一时心急,用力大了。什么样的木偶人,你可见到了?咱们女真祈福哪里有用木偶人的?”

  瓜尔佳氏思忖道:“也是呢!当时大阿哥的福晋想是说漏了嘴,吞吞吐吐的,不教向外人说起。我也没敢追问。”

  “想是她知情的,看来此事必有缘故。你先歇着,我要禀报阿玛。”莽古尔泰急急披衣起来,上马直奔大衙门。

  努尔哈赤回到大衙门,命人召来阿巴亥陪寝。阿巴亥已有了六个月的身孕,见了努尔哈赤,扎手扎脚地还要行礼,努尔哈赤笑着拉住她道:“你身子沉重了,就免了,扭腰下跪的,容易引动胎气。”

  “那等我生了,再多给汗王请安。”阿巴亥笑着,忽然抱住肚子,痛得弯了腰。

  努尔哈赤问道:“可是扭了腰?”

  “不……不是。哎哟!是这……这小东西在里面……乱踢……哎哟,好疼……”

  努尔哈赤扶她上炕,斜靠在棉被上,伸手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纳闷道:“才六个多月,竟知道踢人了?若是个男孩儿,就起名多尔衮吧!”

  “我的肚子还没有生阿济格时大呢,谁想小东西哪里来的这么大劲儿?非要踢破肚子出来么?多尔衮,这名字好。他就是一头小獾子啊!都说这样的孩子有出息,能成大器,可你也不能这样折腾你额娘呀!”阿巴亥额头浸出细密的汗珠儿,口中娇喘着,脸蛋儿潮红,咬着细碎齐整的银牙,高耸的双乳不停地随着身子颤动。

  努尔哈赤看得眼热心跳,替她擦着汗道:“本想叫你来说说话儿,可看你这样娇嫩肥美,竟觉比平日里还招人疼。”他解开阿巴亥胸前的衣襟,双手罩在她的双乳上,只觉丰满异常,鼓鼓胀胀的,喷薄欲出……俯身下去,一股浓郁的奶香扑面而来……“不,不要!汗王,你先等一会儿,这会儿小东西闹得厉害。哎哟……你要踢死额娘了……”

  努尔哈赤恍若不闻,伸手向她腰下探去,忽然门外高喝道:“五阿哥,汗王已经歇息了,有事明日再来。”

  “我有十万火急的事禀告。”莽古尔泰声音之中含着焦躁。

  “五哥,什么事这样急?阿玛确已安歇了,不好惊动。”皇太极快步从耳房出来,他已代替费英东,做了总领侍卫大臣,汗宫大衙门的警卫由他一人专管。

  “此处不便说。”莽古尔泰压低了声音,随即一阵更低的说话声,脚步似乎走得远了。努尔哈赤摸到阿巴亥隆起的小腹,一片湿热,想必是她给腹中的婴儿折腾得极是痛苦,浑身是汗,想要给她解开衣裳透气,猛听皇太极急声问道:“你可拿得准?”他的手竟随着一颤,好像给腹中的婴儿踢了一脚,抽手出来,掌心满是冷汗,深更半夜的,有什么急事?他隐隐有些不快。

  随着一阵脚步声,皇太极在门外求见。努尔哈赤整衣出了寝室,坐在御座上,朝外命道:“你们俩都进来。”

  皇太极、莽古尔泰请过安,莽古尔泰就将事情细细禀报了一遍。努尔哈赤听了,反问道:“老五,你大哥心肠真是如此险恶?”

  莽古尔泰急忙道:“孩儿决不敢诬告,阿玛不信,派人搜一搜不就真相大白了。”

  “若不是这样,你诬不诬告,还在其次,你大哥会怎么想?刚刚出了你们争抢女人的事,再闹出什么事来,人心就乱了。”努尔哈赤满脸忧色。

  皇太极道:“阿玛并非多虑,此事必要慎重。孩儿以为,不如阿玛亲自去。”

  “此事真假未辨,若我去查,还有回旋余地么?”努尔哈赤不禁有些愠怒。

  皇太极辩解道:“阿玛明日可到大哥家中,大哥出来迎接,势必不能脱身,那时孩儿暗中派人查探。若没有此事,他也不会起疑心;若此事确实,阿玛正好将他拿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大哥未必能料到。”

  努尔哈赤点头道:“下去准备吧!人手要精干,人多容易走漏风声。”

  次日一早,褚英与龚正陆将污秽之物淋在桃木人上,刚刚在蒲团上跪拜,侍卫慌慌张张地跑来道:“汗王已到了门口。”

  褚英大惊,看着龚正陆道:“可是走漏了风声?”

  “不会。若是那样,只要一队人马就行了,他何必要亲自来?”龚正陆稳坐蒲团,闭目念咒,神色极是安详。

  褚英稳稳心神,急忙跑出小院,果见努尔哈赤带着颜布禄几个侍卫已进了大门,慌忙上前行礼,接入正房,上炕坐了,喊福晋过来拜见。那福晋忙取过努尔哈赤手中的烟袋,从绣花荷包里装了碎烟叶,毕恭毕敬地双手奉上道:“阿玛的烟袋可真讲究,白铜錾花烟锅儿,白玉石烟嘴儿,乌木烟杆儿,这烟嘴儿是细玉沟老玉的吧?”随即打火镰点上。

  “你们女人家就是喜欢金银珠玉的,你眼力不差,这烟袋嘴儿是块好玉料。不过不是出自偏岭细玉沟,是我领兵攻打哈达时,碑瓦沟雕玉名手王宝山用本地的上好玉料磨制的,抽起来很是顺口。”努尔哈赤喷出一口浓烟,端碗吃茶。

  褚英夫妻陪着,努尔哈赤抽了半袋烟,就见皇太极在门口做了个拿人的手势,他吐出嘴里的烟袋,将绣花荷包卷在烟杆上,插在腰间,一拍炕桌,喝道:“褚英,你可知罪?”

  褚英吓得两腿一软,随即站直了,颤声道:“孩儿留守赫图阿拉,并无过失,有什么罪?”

  努尔哈赤不住冷笑道:“你还想瞒我?”

  “孩儿实在没什么事隐瞒阿玛。”褚英装作委屈,眼里噙着泪水。

  “没有?你不是做梦都想着我死,好尽早坐了汗王的位子?今儿个我将这个人头给你送来了,你还不过来取!”

  褚英跪在地上,哆嗦道:“孩儿怎敢……怎敢起下这等狂悖之心!阿玛听了谁的蛊惑,竟信不过亲生的儿子?”

  “赫图阿拉城还有你什么不敢做的,你这个狼崽子!老八,将人带上来!”努尔哈赤一脚踢翻了褚英,目光阴森得吓人,褚英福晋软软地歪倒在地,晕了过去。

  褚英向门外望去,赫然见龚正陆被五花大绑着押进来,给皇太极用力一推,向前冲了几步,摔倒在褚英身旁,登时脸色惨白。龚正陆低垂着头,不敢与褚英对视,更不敢看努尔哈赤一眼。

  努尔哈赤踱步上前,叱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阿玛,是我一时糊涂,听信了妖人蛊惑……”

  龚正陆抬头道:“汗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大阿哥无关。要杀要剐,汗王随便,只求不要为难大阿哥。”

  努尔哈赤怒不可遏,戟指骂道:“龚正陆,我对你不薄,将几个阿哥交你管教,还想提拔你做军师,谁料你竟插手立储大事,助纣为虐,真令我寒心!”转头向褚英说:“我知道这个法子不是你想出来的,但你允许他这么做,其心就可诛!你说,阿玛哪里对不住你,你这样咒我早死?说呀--”

  “我……”褚英张嘴狡辩,却觉无从说起,低头不语。

  龚正陆淡然说:“汗王,我知道此事不够光明磊落。自古胜者王侯败者贼,普天之下,成大事者,有几个是靠正大光明的手段?还不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我与褚英相处多年,情逾父子,若能让褚英早登大位,豁出我这条老命,又算什么!只是我不明白,我们处处小心谨慎,怎么还是如此之快地走漏了消息?好恨,好恨!”

  “是天意!尽人事而听天命,你们争不过天,天命在我这里。”努尔哈赤扫视着二人。

  褚英怨毒地看着众人,咬牙道:“什么天意,都是哄人的鬼话!兄弟反叛,父子仇恨,难道也是天意么?”

  努尔哈赤一怔,默然不语,闭上眼睛,长叹一声,褚英的话像一把尖刀刺到了他最伤心的地方,他无从辩驳,一时也说不出话来。皇太极冷着脸道:“大哥,你好狠的心肠!竟用这些下三烂的手段诅咒阿玛,刚才我带人悄悄翻入小院,还见龚师傅往这些桃木人身上扎针,口中念念有词,这可是大逆不道的死罪呀!”

  此时,几个兵卒将法坛、大伞、令牌、法器、朱砂、印符、桃木人、蒲团、钢针等物搬运进来。努尔哈赤睁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二人,又环视了众人一眼,神色凛然地喝道:“将龚正陆即刻绞死,褚英押入西大狱。”随即扬长出门,兀自喃喃自语道:“不错,兄弟反叛,父子仇恨,也是天意么?老天怎么伤我如此之深,他们都是我最亲最近的人呐……”

  褚英入狱的消息,五位议政大臣很快就知道了,一起赶到大衙门。努尔哈赤正想着废黜褚英之事,便命人召来四大贝勒,一起商议。莽古尔泰抢先说:“大哥心术不正,确实不能做太子。上次他抢了瓜尔佳氏,以为是我给阿玛告了状,骂我违背誓言,发狠说要杀我。”

  皇太极道:“他还以为是我与堂哥阿敏告的状,说登上王位,先杀我俩祭旗!” 何合礼见努尔哈赤一言不发,摇头说:“汗王,褚英狼子野心,罪恶昭彰,再不能纵容了,如何处罚,可要三思而行,以免再生出什么是非。” 费英东附和道:“此子目无尊长,不可再留了。”

  扈尔汉说:“乌碣岩大战时,他骂我和费英东二人,眼里只有汗王却没有他,再不服军令,砍了示众。竟说什么:别看你俩是开国功臣,我照样敢杀,杀了你们,日后也少了两个对头。”

  额亦都跟随努尔哈赤最久,知道他对褚英表面严厉,内心仍存一丝慈爱,欷歔道:“再怎么说,褚英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他如今狂傲不驯,咱们做叔叔的也有罪责。我看还是再等一些日子,或许他能有所悔悟,浪子回头金不换。当不当储君先不说了,能留下条命就好,大嫂地下有知,也会感念。”

  安费扬古道:“褚英是咱们死去大嫂的骨血,给他留条活路也算对得起大嫂,不然汗王如何忍心?”

  四大贝勒中,代善与褚英是同胞兄弟,他一直默然地听着众人议论,安费扬古说及死去的额娘,他眼里早满含了一泡泪水,扑通跪倒在地,哭道:“阿玛,孩儿愿以所获军功,替大哥赎罪,军功不够,孩儿日后还会去拼争。不管怎样,也要给他留下条命呀!我昨夜去西大狱见他,他哭喊着要见阿玛,说有话要对阿玛讲。”

  努尔哈赤忍着泪道:“代善,你起来!你额娘临死前,托付我好生照看你们三个,这么多年我一直记在心里,没有一天忘过。看见你们,总是想起你额娘拉着我的手流泪,我就那么忍心无情?不是……不是!我们女真到了今天,靠的是祖宗阴德,靠的是军法如山。你说!阿玛该怎么办?不是他对阿玛如此就该处罚,就是他对你们其中一人如此,也是死罪呀!阿玛自然想着什么事都没出,大伙儿和和睦睦的,多好!可事情已经出了,总不能不闻不问不理不办吧!这不是可商量的事儿,阿玛只好对不起你额娘了。”

  众人本来心里都恨着褚英,一心劝说汗王废黜了他,以免日后他继了王位,向大伙儿开刀,但见努尔哈赤竟要处死他,又有些不忍,纷纷求情,代善更是痛哭失声,大殿里一片嘈杂。努尔哈赤摆手道:“你们不必劝阻了,我主意已定,为了建州的长久大计,不得不如此,也容不得半点儿父子私情!代善,你陪褚英到你额娘坟前祭拜,也算向她辞……辞行,买个好棺材。下去吧……”

  “阿玛,你就饶了大哥吧!”代善哭拜于地,叩头不止。

  “拖出去!”努尔哈赤嘶哑地喊道,“就当我没有他这个儿子!”颜布禄赶忙拉起代善,却见一个侍卫急步进来,附耳低语,他撇了代善,上前低声禀道:“汗王,关内的探子回来了,有要事禀报。”

  “带他进来。”努尔哈赤点点头。

  不多时,颜布禄从殿外领进一个关内装束的汉人,那人朝上跪拜道:“奴才奉命到京城打探朝廷动静,如今朝廷出了大事,闹得人心惶惶,上下骚乱不堪。”

  “出了什么大事?你起来慢慢地说。”四大贝勒、五位议政大臣早已住嘴敛声,静静地听那探子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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