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得到极大的满足,这就说明林中野兽要遭殃。
郑笛过来的时候被屋中的情况吓到站不稳,腿一软直接跌了一个跟头。
一起过来的还有她哥,是被金焰叫过来跟着一起善后的。
推门那一刹血气冲天,白赫坐在沙发上整理他的袖扣,金焰则站在窗前不以为然的点了根烟。
地上躺着个赤裸的女人,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赤裸着的女人。
她了无声息,偶尔才有一下诡异突兀的抽搐,同一时刻会在口鼻里同时涌出鲜血。
屋里这一股浓重的血味就是因此而来,黎颂像一条死去多时的鱼,就连惊厥的频率都如出一致。
郑笛连滚带爬的到她身边去,女人双目紧闭,早已晕了过去。
她不体面,连一件蔽体的衣服都没有,郑笛扯了沙发上的一件衣服给黎颂遮住了身子。
血又涌出来,温热粘腻,郑笛被吓哭,下意识的伸手去捂:“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他哥走过来,手中拿了个透明的袋子,正正好好能把女人装进去。
心中震撼难讲,训斥一下郑笛,叫她把嘴闭上。
“帮我撑着点。”
“哥,怎么把她装进这里?”
回头去看金焰,郑笛不管不顾的出声质问:“你们怎么把她装进这里?”
依旧得了一声训斥,郑浩怕她惹事,让她不干活就滚出去。
抬眸,金焰理所当然的、轻飘飘的说:“她要死了,拿她去喂鱼。”
“死了?!”
瞠目结舌,她不相信,可眼下不是她刨根问底的时候,女孩擦了擦眼泪后和郑浩一同把人装进了那透明袋子里。
她不知道黎颂究竟经历了什么,五号针剂又是什么,所以对于男人的理所当然和残忍冷漠,她无法理解。
但是作为当事人的那两个,对于黎颂的这个结局是并不意外的。
满满一整只的药都被推进身体里,就是大罗神仙也要去阎王殿里走走过场。
何况她只是黎颂。
只是孤苦伶仃的、漂泊无依的黎颂。
鲜血突然在她嘴里喷出来的那一刹,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之后随即意识到大事不妙。
事发突然,来去也不过是刹那之间,金焰意识到一针的剂量对她来说太多,身体有些承受不住。
事已至此也无法改变什么,看黎颂狼狈的跌落,人倒在了血泊。
在她的嘴和鼻子里一起涌出鲜血,她不断痉挛,手指在地上乱抓。
想说救我,一开口咕嘟出来一口血,顺着下颚染红了胸腔。
黎颂有些怔愣,伸手去接,血又顺着指缝传过,染红了手掌。
很快她就失去意识,过程快的离谱,甚至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来得及求救。
药效在体内沸腾,女人的身体不断做出反应,人到在血泊里,头发湿在身上。
这就起事情的全部了,不过郑笛并不知道,黎颂的命不值钱,没有人和她讲。
他们说她活不成了,要把她扔进塘里喂鱼。
郑笛哭的不行,黎颂任人摆布,他们给她装进袋子里,她半点反应也没有,透明的袋子上染了血,还有薄弱呼吸时留下来的雾气,女人赤裸着,朦朦胧胧的露出她的身体。
那两个人谁也不在乎她的生死,一人在沙发上,一人站在窗前,各自处理着自己的问题。
没有人再看她一眼,白赫的袖扣折了,蓝色的宝石掉落在血泊里面,成了这噩梦里华而不实的点缀。
烦躁,把袖子一节一节的挽上来,直直在她身上跨过去,说你自己处理吧。
血味太冲,屋子里闷,金焰也厌恶,不做久留。
突然就空下来了,四周黑沉沉的,月光照亮这一方天地,寂寥又清冷。
月光好像有了温度,屋中骤冷,树影攀爬,狰狞的落在窗下。
家中的确有一水塘,不过不在这,在离家很远的顺北湖边,那里也有金家的一处落脚地。
水塘是前几年才挖出来的,里面养着金潇的一只鳄龟。
金潇是金焰二姐,比他大三岁。
鳄龟是她小时候过儿童节买的,养到现在二十几年了,龟背嶙峋、一身煞气,说他是山海经里走出来的凶兽都有人信。
塘里除了鳄龟外还住着几条无法合适处理的外来鱼种,放到别处的话会被批评破坏生态环境。
每个星期都有人专门往塘里放生鱼虾,拉上满满的一车,活碰乱跳的跳进去,不够那几个玩意儿塞牙。
黎颂会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郑浩听金焰的话,要把人拉走,自家小妹连踢带咬的把他给拦住了。
气的呼哧带喘,狠狠瞪着他讲:“你和他们一样!”
都是畜牲!
“那怎么办?她快要死了。”
“她不是还没死呢吗!”
郑笛把袋子撕开一个口,支使着她哥把人给她抬去木屋里。
附近没有医院,她大学最一开始读的就是医,隔一年觉得不合适,这才转去了别的系。
挨个打电话,那几个实习期还没过的青瓜蛋子都被郑笛召集到了木屋里,众人看着床上的黎颂面面相觑,头皮发麻。
束手无策,都说没办法,问她什么原因导致的,郑笛晕乎乎的一问三不知。
她就是哭,说是被臭男人害的,还讲她如何如何可怜,如何如何凄惨…
说的人潸然泪下,无不动容,所以匆匆赶过来的天兵天将又拿出手机摇人,各自给自己的导师前辈打电话。
也不是谁都能请的动天官的,孙悟空还要亲自前去,有商有量呢,更何况眼前这诸多叫不出名姓的小毛孩。
都当他们是过家家。
有人提议送去医院,郑笛这才顿悟,敲了敲脑袋说我真实被吓傻了。
把人抬起来,才一折腾她她就又吐血,人抽搐着双眼泛白,一旁的男孩急忙上前掰开她的嘴怕她咬舌。
他是学中医的,也是才被朋友给唤来,黎颂这样众人不敢贸然行事,抱着赌一下的想法他借了郑浩的车子冲去云霄之外。
她说许多疯话,叫一些陌生的名字,还哭着喊爸爸妈妈。
打了120,但是老大夫比它先到。
男同学叫来的老大夫年纪很大了,带着一副黑眼睛,眉毛和头发都白了。
年纪虽然大,但老大夫麻利的很,进屋之后翻了翻黎颂的眼皮、诊一诊脉后便给她施针。
一根根纤细的银针扎进穴道里,这时候他的表情才些许松懈一些,开始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郑笛什么也不知道,她哭的晕头转向,直说不想让她死。
这样活生生一个人…
话说不完一句就又开始抽噎,一旁的朋友给她擦眼泪,叫她别太激动。
就这样,黎颂整整昏迷了三天才醒,醒来时屋子里没有人,午后的日光最为惬意,透过那扇饱经风雨的窗,倾斜而来。
屋中一片暖阳,日光之下尘粒清晰可见,慢悠悠的在空中飘洋。
看起来一切都很好。
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午后。
枉然的望着上空,女人许久都没声响,她起不来床,手上的点滴像一条链子给她栓住了。
有人救她,大概是那个小姑娘。
她对她一直都很好。
所以猛地听见有人说话,郑笛吓了一跳,那声音那么轻,和港片里阴魂不散的女鬼好像。
可她不是女鬼,她好漂亮好漂亮。
郑笛知道,她只是没有力气。
和黎颂对视上的那一刻小姑娘欣喜若狂,她到黎颂的床边,两个眼睛乌溜溜的:“你醒了。”
她笑一笑,勉强的提起嘴角,见她又要开口致谢,郑笛连忙打断:“你好好养身体,我和我的朋友们都很关心你。”
“你都不知道,那天晚上你吐了很多的血,我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被吓得直哭。”
“我的朋友们都很厉害,他们也都是很好的人,都那么晚了,还是为我倾巢出动。”
“黎颂,你福大命大!老天爷让你活着呢!”
“不然就凭我们几个臭皮匠,怎么能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说的慷慨激昂,黎颂虚弱的喘气都难,郑笛也不需要她回应,说够了把被子一扯,让她养好精神睡个好觉。
一睡又是许久,昏天黑地的不分日夜,迷迷糊糊间有时能睁开眼看看,清醒了一会后又被扯进夜里睡着。
郑笛有时候能赶上她睁眼睛,老大夫开的中药又苦又浓,黎颂坐不起来她就一勺一勺的往嘴里喂。
黎颂不说苦,给多些喝多些,郑笛就夸她,像哄小孩似的讲她好棒。
无声的掉眼泪,郑笛也给她擦:“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疼?”
黎颂看着她摇头,轻轻伸手勾住了她的指尖。
张开嘴却说不出话,她没力气,精气神似乎都被抽净了,如今能睁开眼睛看,也十分不详的,宛如回光返照。
下一秒手被人紧握住,郑笛无所谓的讲:“你不要再对我说谢谢了,你是个好女孩,我也是。”
又盛一口药喂给黎颂,郑笛忧思重重:“谁不想好好活着,你没办法。”
你也是没办法。
黎颂又睡了,一碗药还没喝完呢,手背上打了滞留针,点滴像是玉净瓶里的圣水一样,这些日子始终也没断过。
她瘦了许多,人也憔悴,她还给她涂过一些润唇油,在极速衰萎的身体面前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不知道第几天的时候,郑笛的朋友们来过,听说这不是第一批了,但是之前黎颂昏睡着,很遗憾的错过了。
有人认出她,说我看过你演的电视,黎颂有些窘迫,下一秒她又说:“等你好了,你能不能签个名给我?”
这样一讲屋子里热闹了起来,你也要我也要,还开玩笑说医学生压力大,头发一把一把的掉,等你好了你把我塞进剧组当群演呗。
演戏我也有经验,上高中的时候我总装病请假。
装肚子疼我也会,高中三年我都没怎么跑操。
七嘴八舌的,屋子里面乱了套,都是年纪相仿的小朋友们,相处起来一点也不觉得尴尬陌生。
讲多了郑笛就撵人,一个两个轰出去,说别在这里烦人。
想当明星你先去把鼻子隆一隆啊!靓仔!
还有你!你更棘手!你要去断骨增高!
都出去吧!各位华佗扁鹊李时珍!
病人需不需要休息,你们还不知道吗?
呛了几句嘴,郑笛屁股上叫人踢了一脚,进屋时黎颂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捏着刚刚“扁鹊”削好的半个苹果呢。
太形式化了,探病必须带果篮,也必须贤惠温柔的给病人削一个苹果才行。
吃不吃已经不重要了,这和过年贴对联吃饺子一样,是探病时不可缺少的一个过程。
建议纳入非遗。
不打扰她,外面天气不错,她喜欢在院子里晒太阳,金焰很少回来,郑笛心存侥幸,打算等黎颂身体恢复一些后在身边多添一把椅子。
给她。
睡着了她还是喜欢说疯话,一边哭一边喊着爸爸妈妈。
剩下的郑笛就有些听不懂了,后来听多了也逐渐琢磨明白了一点,除了爸爸妈妈外,她还会梦见一个叫沈悬的男人。
他们相爱后又分开。
关于这些郑笛从来都不问,期间郑浩来过,看见黎颂醒了颇为意外。
他把郑笛拽出去,问她有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
郑笛不以为然,吊儿郎当的说:“这就不用你管了,金焰要是问,你就说扔塘里喂鱼了。”
“你就不怕他看见?”
“他一年能回来两趟就不错了,等他回来黎颂早就逃之夭夭了。”
无奈,郑浩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临走时给她留了些钱,让她给屋子里的女人买点东西补补。
“你人还挺好的呢。”郑笛阴阳怪气,郑浩也不甘示弱:“我是让你赶紧把她送走!免得到时候给咱们两个惹麻烦!”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赶紧走!”
又撵人,推着后背给人推上了车,出门之前还不忘嘱咐:“别出去瞎说啊,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行了,别磨叽了。”
她还是虚弱,半条腿依旧在阎王殿里踩着呢,郑笛的椅子早就准备好了,可门外却始终都只有她一个人。
外面春光明媚的,黎颂也只能躺在床上看,有时候白天醒不过来,更是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