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开战时,郭钰正在长安城中参加科考。省试和殿试皆是第一名,成了大周开国以来第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也是大周第一位寒门状元。
西北战事相关的第一封传讯抵达长安城时,少年天子正于琼林苑宴请新科进士。当然,诸位臣子心知肚明,陛下也有为长公主相看驸马的意思。世家出身的少年儿郎纷纷穿上最为丑陋的衣衫,生怕被长公主瞧上,而寒门子弟却是百花斗艳。
郭钰,身为寒门表率,穿一身沙青色锦缎长衫,镶金线滚边,尽显儒雅风流。
周乐之坐于天子身侧,手执一杯果酒,轻抿一口,在杯沿落下一弧胭脂。她很高兴,郭钰不负所望,成为了她扎在世族中的一颗钉子。
“不知本宫是否有幸请状元喝一杯?”她举起酒杯。
郭钰放下手中杯盏,向她走来,双手摊开,恭敬地道:“还请殿下赐酒。”
周乐之抿唇一笑。她可没说赐酒。
她摇了摇酒杯,轻悠悠地道:“状元郎可是讨的本宫手里的这杯?”
她这话一出口,众人都向她看来,目露促狭之意。当朝长公主与新科状元,也是一段风流佳话啊!
“不知殿下是否舍得割爱?”他语气愈发谦谨,她便愈觉得他无理。
她的手一偏,酒杯离手。
郭钰手往前一伸,将酒杯稳稳接住。
周乐之目露失望。可惜了……
“多谢殿下赐酒!”郭钰端起酒杯,垂首抿住胭脂色的唇印,将酒一饮而尽。
“阿姐,你这是看上了新科状元?”周昊笑眯眯地问。
周乐之捏起玉箸,轻轻敲了一下碗侧,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周昊便看向郭钰,问道:“状元郎,成家了吗?”
郭钰作揖道:“微臣寒窗苦读数载,还未成家。”殿试后,郭钰已入翰林,此时不再是白身。
“好!”周昊记得此人,当初阿姐九死一生,他费尽心思要救阿姐,也算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如今他已是官身,可以配得上阿姐。他可要好好劝一劝阿姐。
“微臣有事请奏!”玄衣少年如风般飞奔而来,端端正正地跪倒于地。
原本坐于角落喝酒的聂峥嵘看清来人后,惊得眼珠子直往下掉。聂致远并未奉命,擅离军营,这可是要砍头的!聂峥嵘不可置信地指向少年,怒道:“孽障,你怎么回来了?
来人抬首,眉如翠羽,星眸炯朗,容颜肃穆,令人望而生畏。
“致远……”周乐之讶然,打翻手边的碗。聂致远此举,她都不一定能护住他。
不待聂峥嵘继续出言,鲁国公便站起身,指向聂致远道:“你作为戍边将士,未接调令,私自回到长安,可做逃兵处置。”
聂致远并未理会鲁国公,而是从怀中掏出一本奏折,双手呈予周昊:“事急从权,陛下一看便知。”
在周昊翻阅奏折之时,聂致远开口道:“七日前,匈奴四十万大军犯我疆土。”
众人哗然。
“不可能!匈奴大单于一向亲汉,怎么可能进犯我大周?”鲁国公连连摇首。
周乐之拧眉,盯着聂致远。长安城中局势已是一触即发,此时匈奴大军压境,这是天要亡了大周朝吗?
“大单于已被其儿子兰骁弑杀。”
话音刚落,又是引来一阵哗然。
“那你不去守卫边疆,回长安作甚?”鲁国公责难道,众位纷纷应和。
“都别吵了!”周昊甩手,将聂志远彻夜未眠带回的书信丢至鲁国公胸前,“七日前,聂卿大败匈奴大军。歼灭三十万,生擒五万。我大周再无匈奴之患!”
须臾之间,琼林苑中只余风吹树隙之声。
周乐之激动立起,双眸紧锁聂致远。她曾与聂致远说过,此去多半要三年五载,未曾想聂致远才短短半年就完成了她交代之事。
周昊疾步走向聂致远,亲自扶起他:“聂将军,你是大周战神,是大周福星!朕要嘉赏你!”
聂致远避开周昊的搀扶,又跪于地面:“臣此次回长安,便想亲自求一恩典。微臣怕再不回来,就来不及了。”
周昊不解地问:“什么赏赐还会来不及?”
“臣斗胆求娶长公主殿下!臣心悦长公主已久,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他说得掷地有声,众人面色迥异。
聂峥嵘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坐回位置。
周乐之诧然。今日一个两个的非要提她的婚事吗?
郭钰面色惨白,银牙紧咬下唇。差一点,这驸马之位便是他的了?可他又如何于一身功勋的聂致远争呢?
他看向手中的杯盏,杯沿上的胭脂色被他的唇蹭去。
他,前辈子什么也不争,这一回,定要争上一争!
他向前一步,跪于聂致远身侧,朗声道:“微臣从第一眼见到长公主殿下之时,便心悦于长公主。微臣是文臣,无法像聂大人那般征战沙场挣下军功,但微臣有满腔真心,绝不输于聂大人,还望陛下考虑微臣的请求!”
“这……可真让朕难办呢。”
一个是浴血疆场的将士,一个是新科状元。他不能厚此薄彼啊。若不是祖制只允许钦点一位驸马,他倒是想把两人都点给阿姐。
周昊朝远处的一位伶人招了招手。
伶人轻挪莲步而来,匍匐于周昊脚边。周昊弯下身子,从女子发髻间取下一朵盛放的月季花儿。
他拉起周乐之的手,将花放于她的手心,浅笑道:“阿姐,朕答应过你。这回,你来选。”
周乐之捏着这朵艳丽的月季花儿,在指尖轻旋。一场琼林宴,竟然成了一场招驸马的宴会。
“阿姐,想好了吗?”周昊笑道。
周乐之扬唇一笑:“二位皆是年少有为,日后前途无量。若是非要本宫选择,本宫不愿伤了戍边将士的心。”
周乐之将花递予聂致远,却未多言,而是径自离开了琼林宴。
“殿下!”郭钰起身而追。
聂致远拦下他,手掌按于他的肩上,歪首一笑:“你追我的妻子作甚?”
郭钰面色一红,眸中露出不甘之色:“殿下是君,臣追君,何错之有?”
“你有何事,我可以替你传达?”
“君臣之事,还要假第三人之手?”
“咳咳。”周昊轻咳出声。两人这才意识到还在琼林宴之上。
“不如这样吧,两位爱卿不甚酒力,先退了吧。”
“多谢陛下。”两人异口同声地道,瞪了彼此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