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将军,陛下让咱家过来知会一声,将军莫急,身子无恙了再去。”年轻的公公尖着嗓子道。
洛英将聂致远腰间纱布打上结,拍了拍他的肩。
聂致远站起身,将衣衫穿好:“多谢陛下挂怀。本将军已无碍,公公前头带路吧。”
“那好吧。”公公拂尘一甩,向太医院外走去。聂致远大步跟上。
洛英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药箱,待他们踏出院门后,他也随即跟上。
公公领着聂致远走过曲折蜿蜒的花径,踩上无数落花。
一道巍峨的朱红色宫墙忽然挡住前路。
“抱歉,聂将军。”公公小声嘟囔,闪身一滚,没入茫茫花丛之中。
身后传来利刃出鞘之声,聂致远骤然俯身,利剑擦着发顶而过。他伸腿向后扫去,接连踢翻两人。
皂靴踩住一人手腕,夺下此人手中利剑,举剑向上一挡,抵住了一次致命攻击。剑锋相触,发出刺耳之音。
刚被踢倒的那人,挣扎起身,绕至聂致远身后,挥剑而砍。
就在他剑锋触及聂致远衣角时,他瞪大双目,颓然倒下。
洛英手里拿着一块带血方砖,大口地喘气。他杀人了,他身为医者,本应是救人的双手,竟然也染上了鲜血!
“多谢!”聂致远朝他颔首,手中剑花翻飞,如雷霆之势,清理了余下几人。
见洛英还举着方砖发愣,他伸手拽住砖块,丢至一边。
“殿下有危险,快走!”他低喝。
洛英如梦方醒,应道:“嗯!”他拔腿就跑,上气不接下气地紧跟聂致远。
御花园中,周乐之羊水已破,清透的水混着血丝,汨汨地从腿心涌出。
她痛苦地蜷缩于地,不停地发问:“为什么?”
郭钰双手青筋暴起,捂腹呻吟,五内俱焚之痛,犹如被打下十八层地狱。
周昊蹲下身,用指尖勾起她的下颚:“虎符在何处?”
宫缩之痛与毒药之痛相绞,周乐之捂住肚子,猩红着双目道:“你休想!”
周昊按住她纤瘦的肩,微凉的手伸入衣领。果然不出所料,他摸到了一根细绳,下端拴有两瓣虎符。
“原来在这啊。多谢阿姐了。”他盯着虎符,大笑不止。
周乐之伏俯卧于地,身上的阵痛,一次强过一次。
“为什么?”她再次出声询问。
“我的傻阿姐啊,你帮朕扫清障碍,可是怎么忘记把自己也清扫了呢?”周昊拿到虎符,心情大好,耐心地解释道。
“你是本宫的血亲啊!”周乐之撕心裂肺怒吼。他才十一岁,怎么就如此歹毒心肠呢?她曾以为这世间他们仅余彼此。这些年,她一路走来,披荆斩棘,只想为他铺出一条康庄大道。她从未想过,这个血脉相连的至亲会回过头害她!
“那又如何?朝堂,军队,哪个不是在你手里?为何不懂得放手呢?你可知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周昊目光狠戾,陌生得令人可怕。
“本宫错看你了……”
“朕不是没提醒过你。在安西之时的那场刺杀,你却轻易地逃过了,还不知悔改。”
周乐之的意识在消散,周昊的声音渐轻,她连还手都做不到了。她多半要死了。她的人生本该很长,儿孙绕膝,却最终没逃过这可憎的权力倾轧之中。
“殿下!”
许久之后,她听到了数声惊呼与刀剑之声。
她似乎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少年身上带着清冽的幽息。
“殿下,用力,坚持住。”少年在她耳边焦急地道。
她猛然攥住少年的手。她要活下去,她走至今日,不是为了迎接失败!
随着一阵宫缩,她腰下发力,腹部的重量瞬间向下滑去。
洛英扣住孩子的头颅,向外一扯。
“恭喜殿下,是个小郡主!”周边的宫女道。
聂致远喜极而泣,紧紧地搂住她。
洛英的面色一沉。抱在怀里婴孩全身青紫,并未有呼吸。
也许还来得及……他一下又一下地按压孩子心口。
“孩子怎么了?”周乐之询问。她倦极,几个宫女掐住她的下颌,往她口中灌入解药和补药。
聂致远一愣,屏息盯着洛英的举动。
许久之后,孩子微咳一声,青紫褪去,浑身涌现正常的血色。
周乐之松了一口气,随后举目四望,怒道:“周昊呢?”
她看到了被羁押于几丈远处的周昊,恨意涌起。她想起她曾以诚心相待,却得虚情假意。她又想起这世间的不公,纵然她天资聪颖,只因身为女子,却不得不为弟筹谋。
她骤然拔走聂致远腰间的剑,跌跌撞撞地走向周昊,拽起他的衣领:“本宫,向来是有仇必报!”
她挥剑而砍。
一双遒劲的手扣住她的柔荑。
周乐之回首,见聂致远轻轻摇首。他一根根缓慢掰开她纤长的手指,将佩剑拿回自己手中。
“殿下这一剑下去,便要担上千古骂名。”聂致远道。
“所以,便让微臣替殿下承担吧!”聂致远拎起周昊,一剑穿心。周昊怒瞪双目,颓然地跌落于地。
周乐之捂住自己胸膛,撑着最后一口气道:“传本宫口谕,陛下遇刺身亡,聂将军救驾有功,擢升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话音刚落,她终于坚持不住,闭上了双目。
一日后,周乐之披麻戴孝,跪于周昊棺柩前。在群臣死谏中,她登基为帝,成为有史以来首位女帝,立嫡长女周千云为大帝姬。
朝堂上,郭钰掌文,聂致远治武,大周国运昌盛,四海升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