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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五、灭世

作者:虎斑猫|发布时间:2025-10-28 09:53|字数:28001

  1得去找到她

  宗政谦是被焦急的Amy挠醒的,鸟害太严重,这个小镇上的人都被安排暂时离开去避难,医生把他一个人丢弃在走廊,托儿带口地遁走了。

  然而怀雀不在,他疯狂找遍每个房间,到处都找不到她,而小猫咪上窜下跳地闹,咬他裤管要他跟它走。

  他心念一转,抓起小猫拎到眼前问它:“Amy,你知道她在哪里?你的眼珠是不是跟在她身边?”

  Amy点点头,宗政谦激动地抱着它冲出医院,坐上他的小货车猛踩油门。

  这个时候,怀雀已经被带上直升机,转移到了捷克境内,那里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地下试验室,是战时德国人拿来做研究的地方,非常隐蔽,并且配置了许多最先进的实验医疗设备。

  他们夫妻俩躲在缅甸当野人时,某几个势力正在为争夺怀雀而进行博弈,等他们到德国做快乐农场主时,已经有老大牵头,打破了各个势力间的竞争关系,带大家达成协议,共同合作追捕目标,捕获后各自派出研究员一起进行实验,信息共享,实验成果为参与协议的集体所拥有。

  人类高层知道他们隐居巴伐利亚,正在制定严密计划设陷阱诱捕,没想到被一个小镇医生抢到了功劳。他和妻子一眼认出了这两个被全球通缉的东亚人,女的有邪恶的能力,会招来灾厄,医生太太认定小镇上的鸟害来自怀雀,或许他们是为了假装施恩,故意放出这些鸟来攻击她的女儿,总之恶人必须交给警察。

  宗政谦不曾防备的小女孩给他拿去了下了药的水,怀雀以为能保持清醒的局部麻醉到头来并不是“局部”的,她也被夺走了意识。

  科学家们收到消息,从全球各地做专机紧急来此集结,怀雀则被定时注射麻药,始终处于昏睡状态。由于按照协议,在各国代表们到齐前,不允许负责保管的国家单独在研究对象身上进行任何操作,所以德国的医生们无法给怀雀做剖腹产手术。

  二十多个小时后,等所有国家的研究人员到齐,可当剖开怀雀的肚子时,孩子早已在母体中窒息而亡了。

  “真是太遗憾了,如果孩子存活的话,就可以知道母体的超能力会不会通过基因遗传,而且还多了一个活体研究对象。可是现在只能先把她暂时保存在防腐剂里,制成标本再说了。”他们遗憾地说。

  由于绝对不能让怀雀苏醒,而长时间大量注射麻药使她保持昏迷,会给肝脏代谢增加负担,对大脑也会有损伤,所以专家们抓紧时间立即制定方案,分工着手对她的身体各个部位进行取样和生理研究。

  失去了怀雀的宗政谦,没有超能力加持,只能驱车不眠不休地按照Amy指引的方向追赶,他不知道有多远要行驶多久,每到困得不行时,就喝一点点杏仁水让自己恢复精力。他等不起,想到怀雀可能正在体验他被囚禁时的那种经历,就觉得毛骨悚然,不知道他们把她怎样了,也不知道孩子是否平安。

  途中Amy突然惨叫,一只眼眶流出鲜血,宗政谦急忙刹车,抱住猫咪安抚它,给它检查眼睛。

  流血的瞳孔失去光泽转为黯淡,它的那只跟在怀雀身边的眼珠,被人毁掉了。

  情况非常不妙,没了Amy的眼珠,如果不快点找到怀雀,被他们又转移地方,再想找她就难如登天了。而对方能发现Amy的眼珠,甚至可以毁掉,里面必然有会法术的人,宗政谦和Amy两个根本不是人家对手,打上门也未必能抢回怀雀。

  他的车里是有武器的,在美国和墨西哥的时候,他早已学会使用各种枪械,就为了以防万一,好尽力保护老婆。令他意外的是,无敌小怀雀非但没有反对,反而相当支持,还帮忙用意念操控物体,让他练习瞄准射击。

  一直以来都是怀雀救他,现在轮到他靠自己的武力去救怀雀了,却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然而没有时间给他耽搁了,没有时间考虑危险不危险,没有时间思考战略战术,没有时间为受伤的家人小猫咪停留。

  “对不起Amy,我们得去找到她。”他再次启动汽车,Amy也咬牙咽下剧痛,翻身跳到仪表盘上继续指引方向。

  2把头带走

  “眼珠已经处理掉了,如果眼睛的主人追到这里,你们再来叫我。”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阴沉着脸,看着Amy的那颗眼珠被他扔过去的符纸烧成灰烬,转身欲走。

  “汤老先生,请等一下。”中方代表的负责人叫住了他,“我们担心凶煞找来时,来不及去请您移驾捉鬼,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预先做好防卫,阻止对方进入研究室吗?”

  白发老人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憎恶,从怀中拿出一叠符纸,捏了个诀默念秘咒,一扬手,将符纸撒向空中。只见它们自动飞向房间的八个方向,附着到墙壁上,纸上符咒亮了亮,便和符纸一起隐入墙壁消失不见。

  “好了,鬼煞凶灵入此地者死,魂飞魄散,永不存于世。”

  他说完背负双手,大步离去,不再理会研究室里穿着白大褂目瞪口呆的各国专家们。

  被打断的手术得以继续,但是胸腔和腹腔内窥镜都找不到什么特别的东西,照理说审问当事人是弄清超能力来源的最好办法,偏偏他们不敢让怀雀恢复哪怕一秒钟的意识,只好盲人摸象,在她身上一点一点查。

  “如果她的能力是用意念操控物体,那秘密或许在她的大脑里。”

  有人说完这句话,房子忽然开始剧烈晃动,研究室里的研究员们被摇得东倒西歪,器械散落一地。门外传来纷乱急促的脚步声,是武装部队一起出动对付入侵者。

  震动停下后,一切恢复安静,里面的人刚放下心继续实验,没多久地面又开始震,有人满脸是血冲进来,告诉他们实验基地遭袭,要尽快转移研究对象。

  这群穿白大褂的个个面露不满,手术中他们这样跑进跑出,细菌都带进研究室了,研究对象感染死亡怎么办?而且现在胸腔还开着,总得缝合好才能转移吧。

  外面不断传来轰鸣和惨叫,还有武器射击和炸弹爆炸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靠近他们的研究室,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居然可以在多国联合部队保护的这个秘密基地闹得那么凶。

  一声震耳欲聋的尖锐清啸声给了他们答案,这不是人类或者武器可以发出的声音,而是怪兽的鸣叫,鼓膜疼到几乎裂开,研究室里的灯都被震得爆裂了几盏。大家害怕地面面相觑时,天花板突然裂开一个大洞,掉下半个部队里的武装人员,只有腰部以上的身体,肠子在坠落时被挂在凸起的混凝土钢筋断面上,人还醒着在地上哀嚎惨呼。

  面的人终于淡定不了了,个个额头发汗手发抖,彼此配合频频出错。可是现在搬动怀雀,她恐怕很难活下来,而且联合部队和各国代表都被打得七零八落,能不能把她运出去也难说。

  “把内脏全部分离取出,快速检视一下,切割取样装入标本瓶带走,头也割下来带走,没时间开颅了,秘密大概率在脑子里,其他的不用管了。”

  负责主持的几个科学家当机立断,因为协议里有一条就是,当目标有苏醒或是被夺走的风险时,必须终止她的生命,所以让怀雀死掉虽遗憾,却是符合条约的,是被允许的。

  他们迅速地再次切开缝了一半的胸腹,分别把各个内脏取出检查采样,并且割掉了她的头。

  3赴死的猫咪

  在基地袭击他们的并不是宗政谦,而是几只漂浮空中的恐怖猎手,它们长着蝙蝠一样的黑翅膀,身体像巨蚺,在云端不断扭曲变化,时而发出震天撼地的嘶鸣。怪异的头颅长着一堆附肢,前端有锋利的勾爪,随便一挥就可以刺穿人类的脑袋,嘴里巨大的毒牙可以轻易咬碎人体。

  地面上的武器完全无法伤害到它们一丁点,人类还没有它的一只爪子大,只有在它们俯冲降落时被撕咬屠杀的份,那些被联合部队舍命保护的研究员们撤离时,基地已经没几个活人了,满地血流成河。

  这是邪神奈亚拉托提普的仆从,像忠实的攻击犬一样为他服务,受到他的指示来此处攻击渺小的人类,但它们却没有阻止撤离的那些。似乎只要穿着白大褂,就有免死金牌。

  当宗政谦和Amy终于赶到时,基地已经被毁于一旦了,残垣破壁下横尸遍地,他的第一反应是那些国家之间为了争夺怀雀而发生了武力战,但地上的尸块并不是被人类武器炸碎的,而是血肉连着筋,仿佛是被什么兽类撕碎咬碎的,就很奇怪。

  但他没工夫管这些,跟着Amy直奔研究室,那里是眼珠最后被消灭的地方。

  跑到门口时Amy已经感觉到里面被法术高强的人施了术,它这样没什么本事又被养得煞气全无的废物凶灵,进去就是九死一生。

  但是怀雀可能在里面,它看到他们取出她肚子里被憋死的宝宝,看到他们抽她的血,用机器扫描她的身体,看到他们切开她的胸腔,它的眼珠一时激愤,冲动之下撞击他们暴露了自己,它不知道后面他们又做了什么,必须要陪他进去看一看,里面的和外面的,都是它仅剩的家人。

  宗政谦带着武器踹开门冲进去的时候,研究室早已空无一人,地上有半个死人,还有乱七八糟散落的实验物品,地板上到处都是杂乱的血脚印。

  里面有个手术台,上面躺着一具赤裸的尸体,无影灯还开着,强光打在这具尸体的胸部,让他看不太真切。

  他害怕了,顿下脚步踟蹰不前,血液凝滞,浑身发冷,指尖颤抖着不敢上去确认。

  然而Amy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它知道这个手术台,知道上面的是怀雀,它跳上去的时候看到躺在里面的人没有头。

  隐没在墙下的符纸齐齐浮出墙面,咒文红光大盛,猫咪摔倒怀雀手臂上开始挣扎惨叫,Amy原本的身体被无形力量强行拽出猫的容器,披头散发吐着半截舌头悬浮空中,而漂亮的布偶猫则变回了最初写着“猫”字的白符,“嘭”地一下无火自燃,烧成了灰烬。

  她紧紧抓住尸体的小手,瞪着一只眼睛和一个黑洞,仰颈无声嘶吼,血泪从眼角淌落,在惨白泛青的脸上画下一道道鲜红,形状凄厉可怖。

  宗政谦恍然明白了一切,心沉入深渊,脑中一片空白,如行尸走肉般蹒跚着上前,刻意没有去看尸体,而是把手伸向Amy,将她拉进他怀里,抱住她的头轻抚安慰。

  “别难过,如果小雀不在这里,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她。”他说。

  4我们去妈妈那里

  Amy走不了了,她反过来抱住宗政谦,仰起淌血的脸用仅剩的那只眼睛看他,可怜这房间里他们一家三口,加起来才两只眼。

  墙上符纸开始从边角燃烧,她的身体随之逐渐消失,从双脚开始,小腿没了,大腿没了,腰腹也没了。

  还想回去看看妈妈的,哈哈哈,根本哪儿也去不了,魂飞魄散,连死去的怀雀都追不上,以后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她了。Amy惨然一笑,阴森恐怖的脸依稀还是以前美艳的模样,她推开痛到说不出话来的宗政谦,抬手抹去他脸颊上的泪水,对他摇摇头。

  这就要告别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即便永世不得再相见,但最后一起度过的时光里都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快乐。

  他那么好,她从来都没有后悔过爱他。诺诺和怀雀说得对,这人心太软了,真让人放心不下。

  这是雀雀,是你的妻子,你答应过她,离了她也会好好活下去的。

  只剩半截的Amy牵起宗政谦和怀雀的手,把它们握在一起,不给他逃避的机会,她一路看着他经历惨绝人寰的折磨和苦难,知道他足够坚强。他必须面对现实,而不是自欺欺人用谎言愚弄自己剩下的人生,因为杀死怀雀的人,一定也想要抓他。

  手没了,脖子也没了……怀雀说过他很厉害,她虽然见识不到他有多厉害,但怀雀不会说谎,可惜没能履行自己的诺言,终究无法保护照顾他到最后。

  对不起……

  “Amy……”宗政谦几乎痛哭失声,他从来没有想过,装在猫咪里面的鬼魂也会遭到毒手,她有什么错?害过什么人?她只是个受他牵连死于非命的女孩子而已。

  他无助地看她在他眼前一点点消失,最终无迹可寻,却什么也做不了,她一定知道这个房间里面有对付她的东西,却还是跑进来赴死,仅仅为了看一眼手术台上的这具尸体。

  手术台上的尸体,Amy告诉他,这就是怀雀。他艰难地转过僵硬的脑袋把视线移到她身上,呼吸困难,心脏被撕成碎片。

  这哪里是怀雀,连头都没有。

  宗政谦转身走开,默不作声把破碎脏污的脏器们挨个拾起来,有的在墙角,有的在门后,然后将它们仔仔细细放进怀雀身体里,回归它们原本的位置,想要合上她的皮肉,可他又不会缝合。

  但是头呢?他找不到她的头,一定被他们带走了。

  头没有找到,却找到一个玻璃瓶里浸泡着的婴儿,他这才想起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子,她身体小小的,顶着个大脑袋,肚子还连着一截脐带,团成一团睡在防腐剂里……

  “爸爸来晚了,我们去妈妈那里。”

  他目光呆滞地打开瓶盖,伸手把婴儿尸体抓出来抱在臂弯,入鼻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熏得眼睛疼,可是他仿佛失去了嗅觉,甚至低头在冰冷湿腻的小尸体头顶亲了一下,随后把她放回母亲腹中。

  能找到的都物归原主了,他的妻子,他的孩子,还缺一个人头,和逝去的友人猫咪。

  当然他心里很清楚,这两样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5她化作黑烟

  终于可以好好看看她,宗政谦垂着脑袋,无声凝视这具勉强拼凑回来的尸体,站在手术台边上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这具身体他再熟悉不过,每一根手指的长度,手心的掌纹,窄小的肩膀,纤细的两条嫩腿,还有一粒粒珍珠似的小脚趾头。

  是的,Amy的意思他明白,这是怀雀,不看脸他也能百分之一万确定,不需要她身上有胎记有志,他连她肚脐的形状都能闭着眼睛描绘出来。

  她还说会永远永远陪着他的呢,混蛋小骗子!

  是他的错,不该一时大意轻信那个小孩,喝了她拿来的水被迷晕,是他失误害死了妻子和孩子,要不是他管不住自己让她怀孕,她才不会死。

  他看着她,听不见声音,闻不出味道,感觉不到温度,大脑也不再工作,好像整个世界都死了。

  白天变成夜晚,又迎来朝日东升,他在妻儿尸体前站了太久太久,久到等着看笑话的邪神奈亚拉托提普都失去了耐心,亲自现身来到他身后。

  “真可怜,他们竟然对着一个孕妇和婴儿犯下如此残忍的罪行,却心安理得地统治着整个世界。”邪神幻化为肤色黝黑的高挑男人,穿着西装,在沉浸于无边黑暗中的遗属耳边低语。

  只一句话,就让失神的宗政谦灵魂回归,似乎从梦中惊醒一般,骤然面露悲恸,但他没有回头看奈亚拉托提普,而是俯身抱住了怀雀,脸因为过于痛苦而扭曲狰狞。

  研究室一处角落的地面忽然开始升温,混凝土石灰都被高温软化,发着红光的岩浆从地缝里渗出,很快就把地面墙壁融化,咕嘟咕嘟冒着泡泡。

  奈亚拉托提普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变化,坐视岩浆越冒越多,逐渐吞噬掉大半个房间内的一切,手术台下的地面也不再平整,抱着尸体的人须发着火,热气蒸得他大汗淋漓无法呼吸,肺泡会被空气烫焦。

  但他没有动,不肯放手,好不容易才找到她,他们必须在一起。

  邪神一挥手,把宗政谦抓到了半空,带他飞离这个地方,将他从近在眼前的死亡中解救出来,却让他亲眼看着最爱的人掉进翻滚沸腾的泥浆,在半秒内化作一股黑烟,倏然消散。

  宗政谦疯狂挣扎,痛到撕心裂肺,他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他不可以丢下她一个人。

  他的痛苦绝望令邪神满足而愉悦。

  “这是你打开的空间,是你放出的岩浆,我理解你想烧毁一切的心情,但是凶手还未得到惩罚。”奈亚拉托提普在宗政谦背心轻拍两下,令他镇静下来,好好听他说话。

  “我还有其他东西要给你看,受害的不止是你的妻子孩子,凶手无处不在。”

  整个基地被源源不断涌出的岩浆融化,所有的建筑物和尸体在上千度的高温下都化成液态,荡然无存。邪神带走了开启空间通道的人,没人能阻止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灾难,好似火山喷发,无止境地往周围蔓延开来,毁灭接触到的一切。

  “还记得你以前的朋友和同事吗?在你们逃亡之后,那些人并没有放过他们。”

  邪神挂着微笑,把宗政谦所不知道的过去展示在他眼前。

  6我要食言了

  原来当初他们逃走后,灵异组的同事都被带走拘禁,反复审问。一来大家确实不知道宗政谦去了哪里,二来他们清楚宗政谦的为人,根本不相信他会做违法的事情,也不愿意出卖他。

  由于不配合调查工作,知情隐瞒不报,换来的是长期惩罚性的监禁和无意义的审讯,蔡晓阳甚至因为情绪激烈与警察发生肢体冲突,最后受到刑事审判。

  他们理所当然全部失去了工作,高笠的女朋友在他失联被羁期间另寻新欢;Ken的老母亲急出脑溢血瘫痪;单亲妈妈冯祝祝患哮喘病的儿子被送到乡下外祖父家,老人无力照料,小孩染病身亡前没能见到妈妈最后一面;蔡晓阳的孩子在学校被人欺负,妻子不愿意女儿背负有个罪犯父亲的恶名,与他离婚带孩子转学远走他乡。

  唯一例外的是Annie,她架不住对方威胁引诱,答应帮忙诱捕宗政谦,并且因为顺利成功被提前释放获得自由。

  然而温和软弱的Annie始终无法面对内心的后悔和罪恶感,性格大变,阴暗消沉,数次自杀未遂,被迫长期住院治疗。

  汤凛说宗政谦命硬,说他天煞孤星,竟然是真的,不仅仅与他交往的姑娘们是高危人群,和他关系亲密的友人也一个比一个倒霉。

  “汤凛呢?还有修仪。”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已经被太多遭遇刺激到麻木,但心底还有一丝清明,还存着对友人们的关心。

  奈亚拉托提普又给他看汤凛和孔修仪的结局,孔sir被拿掉了警徽,从此失业,汤凛家里动用上层关系保住了她,争取到送她出国避难的机会,而她无论如何不肯独自前行,一定要带着孔修仪一起走。

  这对欢喜冤家终于坦诚面对自己的心,在最困难的时期结合为夫妇,互相扶持着在美国开始了新生活。但当警察是孔修仪从小的理想,爱人的温暖不足以弥补梦想被剥夺的痛苦,他自暴自弃日日酗酒,汤凛也无法拯救他,能做的只有不离不弃陪伴在他身边。

  偏巧宗政谦他们去拉斯维加斯大闹了一场,CIA当然也查到了那两个人,在孔修仪出门买醉之际上门来抓汤凛。他回来正好看到探员羁押妻子上车,醉醺醺地冲上去袭警,被对方当场射杀。而开朗又坚强的汤凛,在目睹这一幕惨剧后终于崩溃,面对无穷无尽的审讯盘问,选择在狱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一对,居然比灵异组的同事们还要惨,毫无道理可言。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所处的人世竟会是这样的冰冷残酷,曾经的热爱与悲悯在这一刻转为憎恶。

  “你看,这个世界充满恶意,一切的悲剧都起源于贪婪,人类愚蠢而邪恶,一点点蝇头小利就可以让他们抹杀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良知。

  你们在逃亡的途中帮助的人,拯救的人,无一例外全部选择出卖你们,最后一个甚至害死了你的妻子和孩子。你还记得爱你的人们是怎么评价你的吗?你心太软了。

  是你的善良让他们有机可乘,是你的天真令你误判了人性,是你的纵容让毒虫们追着你们到处跑。可你们俩甚至在对方的枪林弹雨里选择单方面承受,没有反击伤害他们任何一个人,不觉得可笑吗?

  你的孩子还未睁眼。你的妻子用善意对待她眼中渺小的人类,短暂的一生都在为挽救人类未来而战斗,却被阴险地设计陷害,剥夺了女儿的生命。他们像翻垃圾的野狗一样,转身向全世界宣布,你们俩是罪犯,她恶贯满盈罪有应得。”

  “是恶毒的世界杀了她,是贪婪的人类吞噬了她。”

  奈亚拉托提普低沉的话语犹如催眠,反反复复回响在宗政谦脑中,他被邪神带回他们夫妻俩的小农庄,孤身一人坐在放着婴儿床的儿童房里,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灵魂徘徊于冥界地狱。

  失去了她,他就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可以失去了,然而人类世界不同,它的灾难即将到来。

  “对不起雀雀,恐怕我要食言了,答应你的事情,我办不到。”

  他站起身,神色平静,举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们的家,整幢房屋连带着鸡舍牛棚,一起在他身后倏然消失。

  7一家团圆

  医生结束了一天的诊疗,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医院安排的公寓里,打开门悚然一惊,客厅里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满脸胡渣,半长不短的头发乱糟糟地像鸡窝,还穿着两周前他们相遇时穿的脏衣服,却优雅地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手肘搁在桌边,撑着下巴,面带微笑注视回家的男主人。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惊恐的医生结结巴巴,开门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心里害怕得不得了。他作为医生,给患者产妇下迷药,在别人救了他女儿后,还把人家老婆卖给了,现在当事人找上门来,不用问肯定是寻仇的。

  “我和妻子受大夫关照了,所以特地上门致谢。尤其是我的孩子,她小小的,手指还没一支铅笔粗,抱着膝盖浮在水里,真的很可爱。”

  浮在水里是什么意思?医生心里有数,产妇被麻醉了,那孩子大概率活不了,所以是泡在处理尸体的药水里了吗?

  “……”

  他不正常!医生警惕地后退两步,大声呼唤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想喊来家人一起逃跑,可是空荡荡的公寓里没有人回应他。

  “医生夫人和Lara刚才同我聊了一会儿,我邀请她们去某个地方游玩,如果你想见她们,我现在就可以让她们回来。”宗政谦语气平和,措辞文雅礼貌,姿态闲适放松,但眼睛却冷冰冰的没有温度,反而让医生从背心生出一股恶寒。

  “对不起,你太太的事情我也觉得很抱歉,但她是受通缉的逃犯,我不得不这样做。你看,你救了Lara,我没有把你一起交出去,所以你现在还能活着,我并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求求你放过我的妻子孩子,她们是无辜的,我这就带她们离开,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

  “没问题,谢谢知恩图报的大夫放我一条生路。”他文雅地笑笑,坐直身体放下手,转头用桌上的茶壶茶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她们一定也很需要你。”

  椅子边上的空气中出现一条黑色的竖直细缝,缓缓展开变成一个一人高的椭圆形,好像一面立着的穿衣镜。从这凭空生出的黑色里面跨出一只穿着蓝色公主小皮鞋的小脚,随后是一截皮肤惨白青筋盘绕的小腿,走出来的人是医生五岁的女儿,后面跟着她的母亲。

  两人顶着巨大的眼带,眼圈乌黑,目光呆滞,金色的头发被扯得七零八落,衣服破破烂烂,上面红色的血迹叠着黑色的,脖颈肩膀手臂上都是深可见骨的咬痕,妻子甚至少了半条胳膊,晃晃悠悠的。

  医生楞了楞,随即冲上来蹲下抱住女儿,焦急地替她检查身上的伤口,可小姑娘不哭不闹,僵着脖子张大嘴巴,一口咬住父亲的肩膀,旁边的妈妈也目露凶光扑上去撕咬丈夫。医生挣扎着想推开她们,可这两人力大无穷,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死死摁在地板上,趴在他腹部咬。

  被啃咬的剧痛令医生发了疯似地手脚乱蹬,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声音穿透了整装公寓楼,宗政谦只是坐在一旁翘着腿,好整以暇观看他被妻女蚕食,淡漠的目光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一丝波动。

  “抱歉,忘了告诉你,刚才送她们去玩的地方是个僵尸乐园,所以漂亮的小Lara应该已经是一位僵尸小姐了。祝福你们……”

  他举起桌上倒着红茶的杯子,浅浅向被啃咬的不似人形的医生做了个祝酒的动作。

  “一家团圆。”

  8每天都想她

  孤单的日子,度日如年,而没了暴躁妻子的宗政先生,一个鳏夫茕茕孑立熬了十年,感觉像过了几个世纪。他照不出镜子,只能从枕头上出现白发的比例来判断他的外貌可能老了多少。

  在怀雀的尸体旁,他下意识的发动了一次能力,自此茅塞顿开,终于靠自己悟出了小气的老婆没有告诉他的秘密——如何控制他的超能力。

  其实早有蛛丝马迹,比如他给周围带去的怪物灾难,比如诺诺说漏嘴的那句“你和她一样,也不普通”,比如在危急的时刻,怀雀曾被送进他的意识世界小心藏好,比如她对他说:“你虽然不是他们造出来的,但和我是一样的。”

  他猜到了,但是她不挑明,他就假装不知道,因为他总觉得自己是灾难之源,怀雀不告诉他一定有她的道理。

  然而真相如此简单,只要他集中精神,在脑中描绘想要做的事,现实空间就会随他的意念产生扭曲,不限时空,不限次元,他想要打开哪个空间都可以,想要放出什么怪物都行,哪怕想要吞噬掉整个地球也没问题。

  他甚至比怀雀更厉害,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睡眠或者昏迷时,仍旧可以使用能力,还能设置自动触发的条件,而小呆雀睡着了就什么也做不了——他是天生的,她是人造的,他比她优秀得多。

  所以他在纸上创造了一个又一个怀雀,有自己想法的天使雕塑,会给他拿笔开灯拉窗帘的小精灵,静静陪伴在他身边的树妖……她们都没有头,只有和她一模一样娇小圆润的胴体,让他可以时时看到她可爱的躯体,又不至于沉迷其中忘记她被人割头的仇恨。

  而且因为尺寸问题——她们要么有三层楼高,要么还没一只手大,令他无法与这些长着爱人身体的怪物们结合,这样他就不会一时失控出轨背叛她了。

  宗政谦有想过,如果怀雀早点告诉他,他就可以救下她的命,不会失去她和孩子,但他随即明白,她是故意要隐瞒,为了防止他学会使用能力后成为她想要刺杀的灭世恶魔。

  “你这就叫自作聪明,我要灭世,都是因为你。要是你不藏着掖着,让我好好保护你,有人追我们就把他们送去后室,现在我们还可以天天抱在一起睡觉,女儿都十岁了。老婆就是个笨蛋!”

  无聊的人坐在书桌前,对相册里怀雀和猫咪在冰原上嬉闹的那堆照片说。

  “老婆你真好看,我把你捡回家后,每晚都想睡你,想打你屁股弄哭你,你说得对,我是个下流的变态。但你看,只要我打扮打扮,不乱说话,你就不会发现,只会傻乎乎地爱上我,然后被我搞大肚子。什么天下无敌,我看你是笨得天下无敌。”

  抱膝坐在桌上围观他对着照片自言自语的两只无头小精灵,察觉他说的内容开始偏离主题,贴心地飞到书架上,合力给他搬了另一本相册过来。

  这人沉下脸接过相册,打开抽屉扫了它们一眼,两只小精灵看主人面色不虞,战战兢兢飞进抽屉里,被他无情关了进去。

  但他还是打开了那本相册,里面都是他们夫妻之间的私密照,有像小狗一样跪趴着的,还有蒙着眼睛的。

  平时他不怎么翻这些照片,看了会特别特别想要她,只好对着照片想念,完了就陷入无尽的空虚和悲伤,因为和她的这些甜蜜快乐,永远没有机会再体验了。

  十年了,每一天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她。

  9又浪费了一天

  十年中,人类世界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最初德国爆发了丧尸病毒,从一栋公寓开始,被咬的人都无一例外产生变异,食人僵尸越来越多,东德几个州和捷克西部都沦陷了。最后军队在外部围堵,又用直升机吊着诱饵,将它们吸引到捷克边境突然出现并且不断喷发扩张的一处熔岩池中,把所有丧尸烧成黑烟。

  这之后平静了大半年,渐渐地各地都冒出凶残暴戾的怪物,古早神话传说中的妖魔鬼怪和电影小说里的异形纷纷登台,上演猎杀人类的恐怖片。城市基础设施在人与怪异的战争中大量损毁,公共系统瘫痪,学校停课,工厂停工,物流供应链断裂,医院得不到医药品的供给,生活垃圾无人处理。

  由于被撕碎的尸体来不及焚烧,只能丢在街上腐烂,没多久城市就开始爆发瘟疫,成了老鼠和食腐昆虫的天堂。地球人口骤降,大难不死的人纷纷逃离人群聚集的城市乡镇,分散在世界各地躲躲藏藏,过起了类似宗政谦和怀雀在缅甸的那种原始人的日子,科技与文明从生活中退出,要活下去只有向上天祈求自然怜悯馈赠。

  不会飞行也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大boss难得出门,斯斯文文穿着老派的英式格纹西装和马甲,头发被高处的大风齐齐吹向脑后,不怎么灵活的左手上有一只黑色的皮手套,右眼戴着单片眼镜,银质的细链连到耳后,英俊优雅的外表带着一点点危险的气息。

  他站在一只几百米高的金刚黑猩猩头顶,居高临下垂眸俯视尸横遍野的废墟上,对抗蛛虾怪和蝎尾蝇的武装部队,抬手摸了摸下巴,嘴角微弯露出淡淡的嘲讽。

  “还以为我们的技术可以再多撑一段时间的,航空母舰,洲际导弹,呵,不过如此,接下来应该发射核弹了。”

  “都是垃圾!”

  足下恐怖的巨型黑猩猩不屑地回答他,但一开口,音量响遏行云,鼓膜都要被震碎了,嗓门大得让坏人谦脑壳痛。

  核弹如期而至,兴许是金刚体型压迫感太大,当地组织只想快速止损,在衡量了得失之后,决定牺牲“一部分人”,来挽救更多人的生命,壮士断腕地往自己领土内发射了一枚核弹。

  极目远眺的宗政先生背负双手,微微眯起眼睛,无趣地注视天空尽头一个小黑点向他疾射而来。

  “和平时期谈康德卢梭,危机到了用边沁,一旦少数人被与多数人一同放到天平两边,少数的那边,就成了怀雀说的‘附加成本’,尤其是多数人中还包括了做决定的掌权者。”

  嚣张的黑毛猩猩此时也紧张起来,那是人类最厉害的武器,一颗可以毁灭一座城市,甚至一个国家,饶是它也无力对抗,看来对方已经被逼到狗急跳墙了。

  “这是哪种核弹?”

  “恕我孤陋寡闻,分不清这是原子弹还是氢弹,于我而言两者并无区别,都是蝼蚁无谓的挣扎。”

  他对飞速逼近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毫不在意,低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暗金色的古董怀表,打开看了看时间,“看来实验室不在这个区域,又浪费了一天,我们走吧。”

  就在他说到“浪费”两字时,气势汹汹的核弹从空中莫名其妙消失了,从弹头开始到尾部,好像一头撞进水下,被无影无形的东西吞没。

  地上的人们都得救了,这个恶魔用食人凶兽袭击他们,却又轻易将他们的命从即将发生的核爆中保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力量强大仿佛神明,让所有人瞬间丧失了斗志。

  没有人可以战胜他。

  宗政谦确实想要毁灭世界,但在此之前,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只是断断续续放出各种怪物折磨人类,却并不希望半个地球一次性完蛋。

  他在等,等实验室出现,等他已经死去的妻子,来自未来的小怀雀降生。

  注:蛛虾怪和蝎尾蝇出自《迷雾》。

  10人类有希望了

  大坏蛋不知道怀雀具体从哪个年代穿越时空,就无法推算出她出生的时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小宝宝雀已经快五岁了。

  当初带走头颅的研究者们赌对了,秘密确实在怀雀的脑子里,他们在小脑下脚(又名绳状体)中发现一块隐藏区域,和普通人的大脑不一样,本该被神经束覆盖的地方,她的脑中是暴露在外的。

  小脑下脚是颅底附近连接脊髓和大脑的一束神经纤维。此脚通常与人体处理感觉和运动信息有关,可以很好地调整人的身体姿势、平衡和其他微妙的动作,这里和思维计算没关系,没人想到超能力会与这块地方有关。

  难道意念力是人脑本就持有的功能,只是被覆盖的神经束掩藏,阻断了脑功能的正常发挥?

  怀雀小脑的这一处,很明显,是被手术切割打开的。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种手术,因为没有必要,只会破坏小脑,但架不住大家对未知的“探究心”,和权力者对力量的向往,在严格保密的措施下,研究者终于动手往某两个倒霉蛋身上小小地试了一下。

  一个术后头疼,眼球震颤,无法行走,几乎变成了残疾人。

  另一个却没有出现这些不良反应,但也没生出超能力,半个月后不明原因死亡。

  研究就此被搁置,掌权者们忙着对付丧尸,也没空管这些了。一直到一年后全世界都被各种突如其来的怪兽搞得天翻地覆,当初的参与者中的某两位首脑私下会晤,决定孤注一掷,出钱重启这项研究项目,并且提供更多的实验活体。

  这一次人类非常幸运,在重复了大量实验后,出现了第一个人造的超能力者,他可以透视。

  当然这个能力搞搞间谍活动可以,对付怪兽毫无用处,但有一个成功,就可以有千千万万个。

  两个问题,手术的成功率比较低,且并不能人为选择产生那种能力。

  大义和拯救世界面前,第一个问题从来就不是问题,人类都要灭亡了,谁还关心这些?这不是国与国,宗教与宗教,人与人之间的战争,这是非人生物对人类单方面的屠杀,所有人早已自顾不暇。

  成为实验品,为人类存续献出生命,这是值得骄傲的荣耀——世上有几个人有机会当救世英雄?

  在进一步研究发现年龄越小,手术成功率越高,产生超能力的可能性越大,并且力量也越强大时,数以千百计的孩子被陆陆续续送来了实验室。

  要等他们长大不容易,幸运的是,事实证明,等待是值得的。

  一个大眼睛的印度小女孩用意念在半秒内拦腰切断了一整排十几棵白桦树,另一个黑卷发的白人男孩子让天空降下几道闪瞎眼的雷击,在歪倒的树干上劈出焦黑的大窟窿,而东亚人偶娃娃小怀雀只看了一眼,就把远处的几人高的巨大石碑爆碎成粉末。

  一旁戴眼镜的白发老头激动得流下泪来,“人类有希望了,我们有救了!这些孩子们就是世界的救世主!”

  没日没夜地搞研究,违背良心伦理道德,背负着自我厌憎做人体实验的研究员们一起欢呼,额手相庆,大家付出了那么多,死了那么多人,一切一切的代价终于有了回报。

  “他们可以投入使用了吗?”旁观测试的负责人急不可耐地问老头。

  “个人能力方面完全没问题,只是这些孩子还太小,需要有人教他们作战,引导约束他们,得有人管住他们。他们每一个都是非常珍贵的,不可以让他们被怪物杀死。”

  “这个好办,我们已经为他们找好了最合适的教官。”

  负责人点点头,工作人员带着一个穿着德国少校军装的青年穿过树林实验场来到教授面前。

  “Greenfield教授,您好!很高兴认识您,感谢您和您的团队为人类所做的贡献。”

  对于一个军人来说,他长得太过瘦小,但身形挺拔刚劲,步履如风,目光犀利,年龄瞧着不过二十多,沉稳阴郁的气质已令他褪尽了少年感。

  他站定后向老教授伸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

  “我的代号是S01R,以后由我接手负责这些能力者的作战指导和训练。”

  11 不听话就打屁股

  S01R是第一个被投入战斗的超能力者,他并非来自实验室,而是巴伐利亚靠近捷克的小镇。

  当他年满十八去军队服兵役时,家里的父母姐妹被突然出现的丧尸灭门,他和许许多多的年轻人则被手忙脚乱的当地组织临时派去守卫丧尸区域的包围圈,从障碍物后射杀源源不断逼近的丧尸,防止病毒扩散。

  在那里,他不得不亲手射爆了亲人们的脑袋。

  自那一晚起,他从一个开朗温柔的男孩子,变成了一个阴沉冷酷的杀怪机器,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全身心投入训练和战斗,没有兴趣爱好,没有娱乐,甚至不与同伴做多余的交流,自告奋勇参加各种有去无回的任务,人生目标就是杀死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灾难之下像他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但只有他一个受幸运女神眷顾,天生就有超能力,没有怪物能够伤害到他,战友同伴死了一批又一批,只有他,再危险的任务,也能活着回来。

  他自己和周围的人理所当然发现了这一点,这一次遭到丧尸重创而退出实验的德国没有轻易将他与别人共享,而是在某个绝妙的时机,以他为交易条件,加入了第二次启动研究、并且取得成功的二代“实验室”组织。

  “你们是武器,必须绝对服从命令,不要以为自己有了些三脚猫的能力就可以不听话了,在你们的生命中,上级的指令是绝对的!”

  被迫立正排成两排的小朋友们对这个新来的教官十分好奇,一对对大眼睛目不转睛看着他,但他不笑,不会拥抱他们,说话冷冰冰的,他们更喜欢之前照顾他们的小姐姐们。

  “可我不喜欢你,我想要Fiona,她去哪儿了?”会放电的男孩子比怀雀还小点,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屁股往地上一坐,沮丧地砸地板发脾气,“我要见Fiona!”

  “闭嘴!不听话就要受惩罚!”

  教官揪住小崽子衣领把他拎起来,脸朝下按在桌上拉下裤子,往他肉肉的小屁股上重重扇了两巴掌。

  小男孩疼得“哇哇”大哭,队伍里一个稍大点的浅金色头发蓝眼睛的小姑娘无声无息往男孩脑里送了条信息:“笨蛋!拿雷劈他,电死他!”

  一道闪亮的落雷穿过敞开的窗户直击这位新教官,在离他身体五寸的地方折回,原路飞了出去。

  小怀雀和其他的孩子们被这一幕惊呆了,她甚至暗戳戳试了一下切断他的头发,同样一点作用都没有。

  不服气,但是好像打不过这个人,哼!

  “你们太弱了!攻击根本没效果,就这样也想去打怪兽吗?从今天开始,每天三小时训练,四小时文化课,不听话的就打屁股!所有人立正,原地解散回房间。”

  他倒没有再打那个想电他的男孩子,不过小孩子们已经被“打屁股”吓到,再也没人敢反抗他了。

  把他们像军人一样训练了几年,当初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幼儿园宝宝们终于长大成小小少年,他带着这些对他言听计从的未成年士兵们上了战场,和使用重型武器的成年人一起对抗穷凶极恶的怪物,轻易扭转战局,第一次在与异形怪兽的力量角斗中占了上风,

  曾经被当作弱小的食物撕碎啃食的人类,现在可以让几个孩子狠狠反击它们,肢解爆浆,好比斩瓜切菜一样容易。

  末世的绝望惨淡被一扫而尽,苟延残喘的人们有了新的希望,当局也恢复威望,大家相信在不远的未来,一定可以夺回属于人类的一切。

  12找不到她

  实验室超能力者的活跃终于引起了大boss的注意,宗政谦兴奋得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可以见到怀雀的期待。

  她现在有多大?说不定还是个小娃娃呢,脸上的肉肯定比长大后更多,肚子鼓得和青蛙一样,可以抱在怀里狂揉,咬她的腮帮,让她被怪叔叔亲到哭。

  最好把她带回来,帮她梳头发,帮她洗澡,把她打扮成漂亮的洋娃娃,给她读绘本,看动画片,做小孩喜欢的鸡蛋布丁给她吃,晚上搂着她一起睡,早上拿胡渣扎她脸。

  都是白日梦,怀雀身上有炸弹,他很清楚,别说带回来,他甚至不可以和她说话,她大概率会攻击他,而他想告诉她的事情她听不懂,也不会相信。

  当然老婆还是要找的,远远看一眼,确认到世界上有她就足以让某人烧高香了。他花了很多时间,一点点减少世界各地肆虐的怪物,缩小范围,召唤了一只鹫马——前半身是鹫后半身是马的魔兽,坐着它来到他选中的城市,他可以利用高耸的建筑物隐藏身形,俯瞰地面上的战斗和人。

  人类依靠越来越多被送出来战斗的孩子,逐步夺回了属于他们地盘,心怀胜利的喜悦和对未来的信心回到城市,他们当然不知道背后真相是灭世魔王为了寻人而主动放水,更不知道某一天某一刻,这个冷血恶魔会躲在某个高楼里,现场观看怪兽屠杀人类后,又被当场反杀的血腥大片。

  孩子们是被直升机送过来的,每一个都面无表情像机器人,但没有怀雀,他甚至不用仔细看,因为里面没有亚洲小女孩。

  宗政谦失望透顶,瞬间没了继续逗留的欲望,他还特地挑了浅色的西装,戴上隐形眼镜和与怀雀初遇时的万国柏涛菲诺,还摘了黑手套,怕吓到从没见过他的小宝贝,尽量把自己打扮得温和可亲,结果都是白费力气。

  大魔王转身离开,此后又试了几次,但始终没有遇到小小雀,最后他失去耐心,放出跟踪的魔物昆虫追随直升机找到了实验室大本营。

  如果可以,他其实并不想打到对方的老巢来,生怕冲突中误伤他的宝贝雀。他没有经历过死去的怀雀经历的一切,并不能像她这样肯定未来的走向已成定局无法更改,这一次他一定要加倍小心,决不能再失误,不能失去她两次。

  对空间操控已经炉火纯青的宗政先生带着一群机械狗,大摇大摆来到实验室的基地,先赏了他们一场高浓度酸雨,把地表建筑物溶得千疮百孔,所有人都不得不跑向最下层,包括那群被当做稀世珍宝一样保护着的孩子们。

  他背负双手,默默站在实验场角落的阴影里,暗沉的目光落在出来迎战的人身上,从他们木然的小脸上一一扫过去。如果小怀雀学会了制造高密度分子屏障,那酸雨对她毫无作用,她应该会出来战斗才对,为什么这群孩子里没有她?

  能力者们年纪虽小,却也不是吃闲饭的,酸雨在落下的途中改变方向,全部向宗政谦本人激射而去,他微微皱眉,这些致命液体就在半空消失不见。而他身后的树木枝干突然扭曲暴长,密密麻麻朝他伸过来,企图缠绕包裹他的身体绞杀他。

  没有怀雀,他心情焦躁,不耐烦地一挥手,整片树林都没了。

  他们到底把她藏到哪里去了?是还没有出生吗?她要让他等到什么时候?!

  镇守实验室的警卫军以残破的建筑物为掩体向他发起攻击,与此同时,一道强光在宗政谦眼前炸开,令他暂时失去了视觉。

  “去,把外面的人全部杀掉。”

  他冷声地吩咐身边那群半人高的机械鬣狗,神色黯淡。

  它们露出尖锐可怖的钢精獠牙,呼啸着冲向对面人群,凶残地撕咬每一个被它们扑倒的人,枪击炮火都无法破坏它们的合金外壳,人类的力量远远不是它们的对手,惨呼声此起彼伏,警卫军和能力差一点的孩子最先被它们撕成肉片。

  看不见,该怎么找她?

  就在被激怒的大魔王头疼的时候,脑中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她不在这里,求你带你的狗离开,我愿意帮助你找到她。”

  这个声音他听到过,声音和它的主人都被深深印刻在他的脑中,就在金发碧眼的她搂着爱人的尸体咽气之前,她曾对他说:“Find me! Find me in the future!”

  原来如此,看来实验室出了个小叛徒。

  宗政谦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轻轻击掌,金属的凶兽们立刻停下袭击,老老实实回到主人身边。

  “今夜贸然拜访,是为了和诸位厉害的小朋友们打个招呼。我会让你们知道我的住址,欢迎大家随时光临寒舍。当然——”

  他垂下没有视觉的眼眸,收起浅笑转身缓步离去,背后的长发和湛蓝束发丝带随风飘扬,无人敢上前阻拦。

  “来之前请记得留下遗书。”

  13金发的叛徒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四五个半大的孩子,统一白衣白裤,没有任何标志图案,都是实验室派来执行追杀任务的。宗政谦坐在一个小农庄的花园里,雕花圆桌上有红茶小点心,和一本画册手稿,脚边围绕着一大群母鸡和小鸡仔,叽叽喳喳在地上啄食,边上的农田里还有一头散养奶牛,正在吃胡萝卜叶子。

  男主人西装革履高大英俊,长发齐齐梳向脑后,在脖颈处被黑色绸带束成一股,戴着精致的单片眼镜,儒雅矜贵的气质和乡间农园淳朴自然的生活气息格格不入,让人实在难以想象他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马甲,打着英式领结,在泥地上喂鸡种菜的样子。

  农场主看到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叶子被奶牛吃了,略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却没有做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端起红茶浅浅地喝了一口。

  “你现在能相信我了吗?”浅金色卷发,碧蓝眼睛的白衣女孩站在倒地的孩子们边上,嘴里在对大boss说话,视线却被毛茸茸的黄色小鸡们吸引,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可爱的小动物,好想摸摸它们的小脑袋。

  宗政谦淡淡扫了她一眼,不为所动,Gaslight的能力特殊,对他而言恐怕是所有能力者中最危险的一个,在相信她之前,他必须摸清她的真实目的。

  “这就是你用来向我投诚的筹码?呵呵,毫无价值。”

  “放倒他们只是因为不想让他们打搅我们的谈话而已。我知道他们对你没有价值,也知道你在找谁,她在别的基地,所有S级都在那里。”

  “哦?所有S级……除了你,Gaslight。”

  Gaslight对他知道她的底细并不意外,点点头回答:“是的,除了我。”

  “嗯。”宗政谦摸了摸下巴,垂眸微微沉吟,“他们怕其他S级受你控制,因此把你和级别低的超能力者放在一起,以防万一。实验室并不信任你。”

  “我知道所有的秘密,他们提防我是理所当然的。我的能力并不能杀死怪物,但实验室的高层却需要它,依赖它,并且害怕它。”

  “你虽然无法杀死怪物,却可以杀死我。所以小朋友,告诉我,为什么那天你有机会杀我却没有动手?你要知道这样的机会不会有第二次了。”

  他抬起头,微微眯眼,似笑非笑看着她,目光没半点温度。

  Gaslight被他看得浑身发冷,她知道这个人有多残酷,也知道他随时可以杀了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但他是她唯一的希望,是他们所有超能力者的希望,无论如何也要牢牢抓住他。

  她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不闪不避,表情坚定地说:“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你毁掉实验室,放我们自由。”

  “呵呵。”大boss讥嘲地笑了笑。

  年过四旬的宗政先生鬓角已有丝丝白发,但笑容依旧迷人,比年轻时更添成熟魅力,只是他身周的气息太危险,让Gaslight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地保持警惕,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他不快被当场切成肉碎。

  “实验室早晚是要消失的,但帮助你们……你觉得我看上去像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吗?你需要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一个今天让你活着离开这里的理由。”

  Gaslight小小吞咽了一下,握住拳头,绷紧了身体,冒着激怒对方的风险沉声回答:

  “我……我可以让你和Devastator,你的怀雀,重新在一起。”

  14我们都是短命鬼

  宗政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这个金发小姑娘,目光阴沉。

  Gaslight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无影无形,却让她血流加速,喘不过气来,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想要逃走。

  一阵风吹过,翻卷桌上画册书页,停在一个女孩子的肖像画那里,她戴着宽沿大草帽,身上穿了一条及膝吊带裙,坐在甲板上,腿上有只猫。因为脸被草帽遮住大半,Gaslight无法确定这是不是Devastator,但直觉告诉她一定是。

  “我说的是真的!”她无法忍受这气氛压抑的僵持,孤注一掷紧张地开口自辩。

  “如果你是指现在另一个基地里的Devastator,那不必说下去了,我找她并不需要你的帮助,实验室装在你们身体里的炸弹你也没有办法处理。”

  大boss终于出声,让冒冷汗的Gaslight暗暗吁了口气,“不是这样的,我并不是指现在的她,即使没有炸弹,你也无法和她永远在一起,因为过不了几年我们都会死,由于手术强行引出了意念力,我们的寿命会比普通人短很多。”

  她停下来,观察宗政谦的反应,并没有从他脸上读到什么情绪,对方淡漠地示意她继续。

  “实验室用从各个年龄的实验体上得到的数据做了曲线模型,手术时年龄越大的,剩余寿命就越短,有些只有几个月,而出生后不久的小婴儿大约最长可以活满二十岁,所以超能力者都是孩子,没有成人。到使用期限来的那天,会出现小脑急剧萎缩,并发脑干和大脑病变,有的人会迅速死亡,有的会瘫痪,或者像植物人一样意识不清,目前没有任何治疗手段,这些人都会被实验室秘密处理掉。

  我们和你不一样,只是他们用完就扔的人造工具,还不如拉车的马,犁地的牛。这个信息是对超能力者保密的,但是他们瞒不了可以读取意识的我,这就是我背叛实验室的原因。”

  她的话如同重锤,狠砸大魔王的心脏,他处心积虑等待怀雀的降生,绞尽脑汁寻找摘除她体内炸弹的方法,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把怀雀送回过去,重复她与他之间甜蜜自由的人生,并且把她将会面临的危险告诉她,让她避开被捕捉杀死的命运;或者留下她,拆掉炸弹,把她锁在他的身边,余生被她不认识也不曾爱上的恶魔圈禁,直到人世彻底灭亡。

  两者都会让过去和未来发生重大改变,他不确定后果会怎样。

  但现在Gaslight告诉他,他们这些人造超能力者都是短命鬼,无论他选择1或者2,怀雀都活不久,都是徒劳的挣扎。

  15结盟

  宗政谦知道她没有说谎,因为没必要。

  她很清楚他的目的,那天他袭击他们时,她把她的声音送进他脑子里的时候,显然已经读取了他的记忆,她知道怀雀这个名字就是证据。

  如果此刻有谁掌握了最多信息,包括过去未来,那一定是她——会读心术的Gaslight。

  然而她给出的答案恰恰证明了他和怀雀绝对无法“永远在一起”,她从出生就已经被决定了寿命,即使当初在巴伐利亚没有被抓走解剖,她也活不了几年。

  可如果没有他呢?如果没有他放出这些怪物灭世,实验室就不会出现,也不需要这么多婴幼儿制造超能力者,怀雀或许可以幸免,在父母身边度过平凡快乐的一生。如果他当初在地铁隧道里就被巨型昆虫杀死的话,这些悲剧都不会发生。

  Gaslight看着陷入沉思的宗政谦,她透视过太多人的心,熟知人性,知道他唯一在乎的只有他妻子,此刻一定在想该怎么才能挽救怀雀。她也想过,为了拉拢这个救星,她在来见他前深思熟虑,寻找了各种方法和可能性。

  “虽然我没有办法证实我的想法,但我觉得,无论我们做出怎样的努力,世界的走向都不会发生大的改变。即使你不把她送到过去与你相遇,在意念力的保护下你也未必会被怪物杀死,你仍然有可能灭世,而她在我们身处的时空里,和我一样,活不过二十岁。

  已经发生的事情对我们来说是不可更改的,不可能突然某一天我们切开的小脑自动愈合,超能力消失,大脑凭空多出与家人朋友一起度过的欢乐记忆,被怪物杀死的人也无法复活。我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只要她不回到过去,他们根本无法找到素材解剖研究,从而发现制造你们的方法。”

  “你有没有考虑过她通过其他的渠道被送往过去的可能性?你不做,说不定有其他人可以,如果实验室有一天得到了穿越时空的力量,毫无疑问会考虑把人送过去刺杀你。而且天生有超能力的并不止你一个,除了我们教官,还有A2033,他会放火,研究素材也不仅限于Devastator。”

  宗政谦察觉到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差异,他迫切想要改变怀雀的命运,而Gaslight是个悲观的宿命论者,她不相信命运可以被改变。然而她的睿智引起了大魔王的兴趣,大约是读心术让她看过太多人的意识和记忆,获取了和她年龄不相符的知识经验。

  他很高兴,有生之年还能遇到一个可以正常聊天的人类,和她一起讨论他纠结了十多年的时空逻辑问题。

  当初她临死前让他来找她,一定是为了实现与他结盟的未来,而她和她心爱的教官一起被送往过去,必然出自他本人的手笔,想必最终他们确实成为了盟友。

  “请坐。”他为她也倒了一杯茶,把小点心推到她面前,“时空穿梭是否能改变未来,改变现在,我们根本无法验证。机会只有一次,你不想冒风险,我也不想,在做决定之前,先让我听听你的提案。

  你我的目的在某人身上有些许重合,如果你的计划切实可行,我也不是不能考虑放过你们。”

  16这个世界不值得

  Gaslight的计划荒唐、大胆,偏离常识,然而以他们两人的能力来说,切实可行。

  “这对我们两来说并不难,只要一切顺利,你们就能再见面。”

  “确实,只不过这个‘见面’的方式好像不那么令人满意。”宗政谦微微颔首,“不过你的想法我明白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看得出,你尽力了。”

  他微笑着俯身抓起一只小鸡递给她,小姑娘的视线总是被这些绒绒的小可爱吸引,她到底还是个孩子,天生喜欢小动物。

  Gaslight眼睛一亮,小心翼翼接过小鸡,欣喜又新奇地碰触它的小脑袋,拿碟子里的饼干屑喂它,小鸡不怕人,从她手心跳到桌上欢快啄食。

  “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从无尽的绝望中拯救你们,还你们应得的自由。不过你的计划恐怕需要不少时间准备,要得到实验室的信任对你而言并不容易。在这期间,如果情况有任何变化,比如怀雀……死亡,很抱歉,你们都只能给她陪葬了。”

  “……”

  大boss温文尔雅,嘴角总是挂着一个似有似无的浅笑,说话时声音磁沉悦耳,就算在威胁别人,也让Gaslight对他讨厌不起来,呆呆看着他,有点走神。

  “干什么这样看我?”宗政谦微微一笑,“我记得你应该另外有个深爱的男友,小孩子不可以花心。”

  “男友?你是说我们凶巴巴的讨厌鬼教官?实验室不允许我们有感情,恋爱更不可能了,那个呆瓜脑子一根筋,和木头没区别。真羡慕怀雀,她是我们之中最最幸运的一个,得到了自由,爱人,还有这些可爱的小鸡。我愿意把自己来换她经历的这段时间,每天都把我们讨厌的教官绑在床架子上折磨到哭。”

  “哈哈哈……”

  宗政先生被奔放的金发小美女逗得开怀大笑,久违地露出左脸的小酒窝。他已经十几年没有这样笑过了,撇开危险的超能力不谈,这些孩子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大胆聪慧的Gaslight是这样,面冷心软的怀雀也是。

  “你们教官能力特殊,你无法精神控制他,应该也打不过他,要把他绑在床架子上有点困难。”

  “是的,他和怀雀不同,身周反射屏障永远开着,要在他大脑里放引线只有在他濒死时能力解除的那一瞬才有机会。”

  宗政谦想起这两人临终前的死状,似有深意地注视Gaslight提醒她:“看着心爱的人死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哪怕你在别人的大脑里读到过各种情感,亲身体验还是不一样的。他既然是天生的能力者,还可以反射所有攻击,只要你不坑他,他就能长命百岁。”

  “我不坑他你也不会放过他,早晚是要死的。他确实不是短命鬼,但他是我们中的一员,你也是,我要带走我们所有人,这个世界不值得。”

  桌上的小鸡吃得太饱,走来走去跑到画册上拉了一坨屎,弄脏了画中少女的裙子和猫咪的脑袋。

  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有些扭曲,而后凭空伸出一只干瘪枯槁的大手,残忍地抓住桌上的小鸡,它尖叫着疯狂挣扎蹬腿扇动翅膀,瞬间被捏断了喉咙,和那只手一起退去,消失于半空。

  大魔王面无表情撕下脏污的手稿,扬手扔进了风中。

  “这个世界不值得。”

  17闭环

  那几个和Gaslight一起来刺杀宗政谦的孩子,两个被她伪造记忆后带了回去作为他们“认真执行任务但失败”的人证,另外三个被冷血恶魔用手枪抵着脑门挨个崩掉了。

  他拿出普鲁士蓝的格纹手帕仔细擦拭枪口上的血滴,可西装袖口、外套和马甲上同样被溅得血迹横飞,他却一点不介意。

  Gaslight有点惊讶温文尔雅的大boss居然会亲自动手杀人,下手干脆,血腥暴力。

  “手不沾血是无法知晓生命之沉重的,当你决定剥夺他人生命时,理应背负这份沉重。”他背负双手,淡漠地看着扭曲如章鱼的魔兽蚕食地上的尸体,夹着银丝的长发辫尾和黑色的绸带在风中飘扬翻卷。

  “你下次也可以试试,不是用意念侵入思想让对方自杀,而是摸着他的心脏,把刀尖扎进去,切实感受生命的流逝。”

  “好,如果有机会的话。”她点点头,认真考虑。

  Gaslight对同伴被杀完全无动于衷,方才小鸡死亡时她也只是睁大眼睛,露出了一瞬的惋惜,这让宗政谦对她愈发满意。

  她的冷酷,和他十分相似,都是洞悉人性认清现实后的彻底失望,善良和温情无法给他们救赎,看似有着无敌超能力的两个人,不过是在与绝惨的命运做最后的抗争,垂死挣扎谋求一线生机。

  当然,如果不行,他就带着一切和他一起下地狱。

  对精神的操纵如同魔法使一般的金发小美女,在他的一个旧玩具里留下一部分意识,他们无法见面,但她可以通过这只枯叶鸟与他交流。

  “你所说的不可能是基于祖父悖论,然而平行空间理论是可以打破这点的,我至少可以保证她活下来,哪怕在另一个世界。”

  “不,你不能。多宇宙理论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在衰变的盒子里,并不能说明另一只盒子的猫一定能存活,首先你不知道你的猫会去哪个盒子,其次,你无法控制别的盒子里发生什么。”

  他驳斥她的“命运不可能改变”,而她总能找到论据反驳他的“驳斥”。

  “你把未来告诉她,让她规避风险,完美陷入彼克尔悖论,不可能实现。”

  大魔王沉思稍晌,抛出另一个概念:“然而按照世界线收束理论,如果我们改变原点,世界的走向就会从一条线,变更至另一条线,彼克尔悖论也可以规避。”

  “不要忘记因果律高于一切,显然终点是人类的灭亡,无论如何世界线都会自行进行收束,将死之人终究会死,这正是我所坚持的。”

  他们查阅了现存的各种物理学理论,各种流派的假设,始终无法破解命运的死局,至少如Gaslight所说:“你无法保证”“你没有机会试错”“结果不可控”。

  在反反复复争论了无数个日夜后,宗政谦终于放弃。

  “你们的出现本身就是信息悖论,超能力秘密的发掘来自实验品怀雀,而怀雀自己就是秘密被发现后制造出来的。这个信息没有起源,相当于是一个环,莫比乌斯环。”

  “是的,她的一生就一个闭环,无人能打破,死亡是唯一的出口。”

  注释:有关他们争论的几种理论,无法细说,大概解释一下,感兴趣的小朋友自行百度。

  祖父悖论:以一种方式改变过去,使今天成为不可能。G指出按照这个悖论宗政谦想要改变过去无法成功。

  信息悖论:如文,你想一个数字,回到过去告诉过去的自己,过去的自己知道了这个数字,从而使今天的你想着这个数字,这个数字的出现没有信息源,这种情况理论上违背逻辑,是不可能存在的。

  彼克尔悖论:一个人如果知道将来的事情,故意对着干,会使将来变为不可能,逻辑上无法做到。这是G用来反驳宗政谦“把未来告诉小怀雀,送她回到过去,规避被他人捕捉的风险”。

  平行空间理论:霍金基于爱因斯坦相对论提出的,用来解决时间四大悖论中的祖父悖论,字面意思,有多个重叠平行宇宙空间。有部电影,《彗星来地球的那一夜》,就是这个理论的完美再现。G提到的盒子和猫是指量子力学里那个有名的薛定谔波函数坍塌问题。

  世界线收束论:就是大家知道的世界线理论,但和多宇宙理论不同,这里不同的世界线最终会被收束,并且改变过去,当结果与因果律不相符时,世界会自行修正。打个比方,某人于某日会被车撞死,你回到过去不让他出门,那他确实不会被车撞死,但却在浴室滑到摔死,他的“死”,是因果律的果,你可以改变“因”,但是世界收束会把“果”进行修正,因果律高于一切。

  18你不能见她

  最终两人达成的共识是向命运低头,维持世界原本的走向,不作任何更改,让发生过的事顺利发生,让今天保持“今天”,因为这是最安全,最容易掌控的。

  Gaslight和宗政谦一同细数了他人生中过往的细节,和他所能猜测到的未来。

  “怀雀见过我,作为目标代号‘The old man’的我,她在遇到我之后被我送往过去。”

  “你我会结盟,有一天你和S01R也会被我送到过去,并且死在那里,临死前给我去找你的提示。”

  “实验室大部分人都会被我杀死,包括你们的王牌S11H之流,她说过‘实验室会输’‘见到他的人没有活下来的’,她以为自己是唯一的例外,并不知道你我的关系。”

  宗政谦会杀死所有人,带着世界一同毁灭,并且按照“剧本”,在末日到来前把怀雀和Gaslight都送走。

  “按照你的计划,我已经猜出我把你也送回去的理由,因为我们不确定时空改变后你放在她脑中的‘引线’会不会起作用,再者,她和S01R两人,你在这个时空有没有机会入侵他们的大脑也很难说。”

  Gaslight对大boss的智商大为赞叹,和他说话太省力,不需要她做多余的解释,这人心思细密条理清晰,窥一斑而知全豹。

  “所以我的建议是,你目前尽量不要接触她,以免对她产生不必要的影响,横生枝节,耐心等待实验室派她去刺杀你的那一日到来。”

  “哪种‘不必要的影响’?你在担心她从我这里知道太多信息,改变她回到过去后的行为决策吗?比如因为厌恶或者不甘,一见到过去的我就把我杀了。”

  “这也是一个方面,我更担心的是,她会爱上你,回到过去后很难再与年轻时的另一个你建立感情,说实话,现在的你的魅力过于强大。又或者……你见多了她,就舍不得送她走了。我懂人类的感情,你太爱她,痛苦了这么多年,一旦失而复得,恐怕她只要对你露个笑脸,你就无法再放开她了。”

  “呵呵……”

  这是宗政谦没有仔细考量的部分,他对自己有信心吗?没有,他根本不想把怀雀送去别的时空,如果没有Gaslight出现,他会想办法拆掉她体内的炸弹,捕捉圈禁她,强迫她做他的金丝雀。

  他对怀雀有信心吗?也没有。当初怀雀第一次见到Amy的时候就表现出极大的敌意,“我讨厌她,想弄死她”,她对他从一开始就有微妙的独占欲,而她的那些懵懂无知的“勾引”,对他身体的好奇,真的仅仅是因为她缺乏常识吗?

  他们确实不太好见面,即便年龄差异已经大到他可以做她父亲还绰绰有余,但磁铁的两级总会相互吸引,他们注定会爱上彼此,唯有生死才能将其分离。

  “……好,我可以不接触她,可以等,等她来杀我。但为了确认她的存在,我需要去见她一次,只远远看一眼。”

  要给Gaslight来说的话,见一次她都觉得慌,谁知道大魔王会不会因为这远远的“一眼”就被爱欲烧光理智,撕毁约定,放弃计划,但人家的理由很合理,如果确认不到怀雀的存在,他为什么要和她结盟帮助她?

  “希望你一切顺利。”她乖巧地祝福,已经学会在什么时机该说什么话,来讨大boss的欢心。

  19远远看一眼

  如果一切按照“剧本”来走,那大魔王并不需要再费神闯一次实验室的其他秘密基地,因为在某个地点,他一定会见到怀雀。

  他在一个普通的街道上,放出了《彼岸岛》里的人头千手蜈蚣怪。

  它有一个巨大的女人头,瞳仁上翻,视力不佳,表情滑稽而弱智,头顶连着奇长无比的躯体,好似巨型毛虫,每一节都生有一对人手的足,而猩红的脖颈处却长着层层叠叠的尖锐利齿,类似可怕的七鳃鳗,这才是它真正的口器,恐怖丑陋令人作呕。

  这是一只由人体组成的、硕大的百足蜈蚣怪,快速穿行于建筑物间,追杀啃噬每一个它发现的人类,很快就摧毁了这个街道,到处是被损坏的汽车和残破的建筑物,还没死的人不敢在街上奔逃引起它的注意,纷纷躲进建筑物中苟延残喘。

  宗政谦背手站在一幢无人大楼的天台边缘,居高临下俯视虚构的怪物在现实中肆虐,残杀蝼蚁般孱弱的人类。她一定会出现,这是他在后室的“过往之镜”中亲眼所见,十一二岁的小怀雀、还有一个会用火的男孩子。

  果然,“剧本”并未令他失望,她如期而至,小小的一只,扎着简单的马尾辫,身穿没有任何标志图案的白衣白裤,木着脸,像超人一样带着同伴从天而降,落于废墟残桓之上,站在四处散落的尸块断肢中,冷漠扫视一切,如同无所畏惧的战神。

  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是她,曾经向他自称“可以毁灭地球”的无敌超能力少女,一次又一次从死神手中拯救他的生命,日日夜夜保护他,在他痛苦崩溃时用身体给他温暖,被他压在身下婉转承欢娇啼吟泣,是那个对他说爱他,她不会死,会永远陪伴他的小骗子。

  她还那么小,身体似乎尚未发育,肉嘟嘟的腮颊稚嫩娇憨,眼神和他们初遇时一样冰冷淡漠,现在的她还是那个没有感情的人形武器。

  胸口钝痛,呼吸困难,右手微微发颤,他需要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来控制自己,控制自己不要接近她,不要拥抱她,不要抓走她。

  只能远远看一眼。

  他突然想起他们最后的甜蜜时光,他们一起布置婴儿房,夜晚窝在他怀中听他的育儿经,可现在的她还是个没发育的孩子,抓回来也无法与他相恋结合,他如是告诫自己,对心中违背伦理的想法露出苦笑,可脸颊却淌过泪水,视线模糊。

  文明已毁,人世将灭,还管什么伦理道德,成年未成年,只要她愿意,他一样可以。

  或许可以给她下个药,带回去好好看看她,亲亲她,给她做点好吃的……是了,她身体里有炸弹,不能带走,就算拆掉,她也活不过二十。

  那个金发小魔鬼恐怖如斯,对人性的认知如此透彻。此刻他内心疯狂挣扎,在爱欲和理智之间左右横跳,思绪被臆想和现实的叠加缠绕迷失了方向,仅仅因为远远看了一眼。

  她是对的,他不能接触怀雀,他早已扭曲失控的爱会害死她。

  小怀雀找到了怪物的马脚,来到一座摩天大厦旁边,伸手往墙上按了一下,随即远远漂浮到空中。

  那座大厦四周墙体以她按的位置为起点迅速皲裂,最下面一层兀然爆开,整幢楼垂直往下一沉,由外向内粉碎解体,混凝土块和钢筋纷纷断开坠落,人头蜈蚣怪从废墟中爬了出来,对着空中的怀雀瞪红了眼,张大布满尖牙可怖口器朝她喷出白烟。

  她在空中漠然俯视它,毫不犹豫将它爆浆炸碎成细小的肉块。

  可惜怪物杀不死,散落的肉碎仍旧在蠕动,往同一个方向聚集,试图黏合复活。

  街角那个和她一起过来的白人卷发男孩笑嘻嘻地朝怀雀吹了一记口哨:“S级Devastator也有搞不定的玩意儿,真令人吃惊。”

  他潇洒地对着怪物打了个响指,废墟上猛地燃起熊熊火焰,断肢肉块和炸碎的人头都被他烧成一把焦灰。

  “怎么样,我也不差吧?”他得意地仰头对她微笑,“他们应该多多给我们俩安排一起执行任务,我感觉我们会是好搭档。”

  A2033,天生会放火,和他还有S01R一样,宗政谦微微眯眼细看这个疑似情敌的男孩子,他不是实验室出生的,有普通人的感情,对怀雀有好感。

  不过她几乎未曾说起过他,对她而言他是不值得提及的人,不足为患。

  “我不需要搭档。”怀雀面无表情回答他,不再多说一个字,带着男孩疾飞离去。

  他终于忍到目送她离开,没有任性地掳走她,只是在楼顶的狂风中蹙眉远眺,看着她的背影在空中化成小小黑点,最终消失不见。

  亢奋的心跳恢复平稳,一时回温的血液也降至冰点,只剩浓重的悲伤和留恋挥之不去。

  一切都和镜中所展示的分毫不差,却令宗政谦深深绝望——Gaslight是对的,命运不可更改。

  注:该章节内容在 后室——level343 过往之镜

  20惊喜

  他等了她十多年,找了她十多年,现在还得继续等,等她来杀他。

  全世界都知道有这么一个疯狂的恶魔,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把美好的人间搞得天翻地覆,到处凶兽横行,尸横遍野,惨绝人寰。他甚至嚣张到把自己住的小农庄位置公之于众,根本不担心人类的反击,即便个个组织们联手动用所有的资源战力击杀他,也没能动得了他分毫。

  他们切断了电源水源,在他的住所周边投放毒物和放射性物质,大boss非常无奈,他是无所谓,本身就百毒不侵,何况还有妻子省下来留给他的小半瓶超级杏仁水,但他的牛和鸡仔都死了,种的菜也枯掉了。

  他曾经住过的每一个地方也都被翻得底朝天,他的公寓,母亲家的祖宅,本来还能时不时去那些承载了甜蜜回忆的地方散散心,现在都被铲平了。最后可怜的魔王只好回到他的城堡里,海边,可爱的俄式建筑,里面到处是无头的女妖,都是怀雀的替代品。

  一批又一批的超能力者飞洋越海来刺杀他,见识他们每一个人独特的能力后再杀掉他们成了他无聊日常唯一的消遣。

  有很厉害的孩子可以引发地震,让地面皲裂,使地表的一切都坠入地下并将之掩埋。幸好他及时把他的城堡藏进其他空间,这里有他的身家性命——怀雀的相册和穿过的衣服,还有Amy爱用的小窝,谁也不能碰。

  多少有点生气的大魔王在那个孩子的身体里开了个洞,被送去了外太空。

  枕头上的白发似乎越来越多了,他算算时间,离上次见她已经过去了四年,她现在已经是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再过没多久,她就会到这里来,这将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交谈。

  等送走了她,这个世界就失去了继续存在的必要,他自己也是。

  当这一天到来时,Gaslight没有提前告诉他,她出现得过于突然,如G所说,是个大大的惊喜,近二十年的黑暗中唯一一个惊喜,也是最后一个。

  她长大了,十五六岁样子,娇娇小小的,冷着脸,小笨嘴说不过他就乱发脾气,叽叽喳喳说要杀他,说他邪恶残忍。

  他看着她活蹦乱跳的样子,只希望这一刻能永远定格,即便她不认得他也不喜欢他,即便她对他们一起构思的婴儿房无动于衷,即便她张牙舞爪桀骜不驯,只要她活着,会说话,会呼吸,会偷偷吃头顶的奶油……

  别无所求,只想要她活着。

  他给她准备了各种她喜欢的小点心和零食水果,她一碰不碰,很有骨气,可到了无人的浴室,却去偷尝黏在头发上的巧克力,不知道里面被他下了迷药。

  宝贝老婆是个笨蛋,还是一只馋猫。

  他在她昏睡时吻遍她全身,喋喋不休向她倾诉,一会儿要留她,一会儿又说得送她走,她一句也听不见。

  她不吃他特意做的鲑鱼子鸡蛋卷,她不相信他的话,她还炸了他的金属假肢……

  他被她伤透了心,这不是她的错,但是小笨蛋太坏了,她怎么能这样对他呢?他已经被她带走了灵魂,行尸走肉般等了她二十年,现在她又要撕裂他的心。

  时间到,他把能对她说的话都说了,向她道别,送她离开,不给她看到他的软弱和崩溃。

  又一次,他彻彻底底失去她,他所在的世界再也没有怀雀这个人,此生无法再相见。

  宗政谦站在她最后消失的时钟前,细嗅空气中她留下的余香,她的温度,她的声音,她冷冰冰的眼神。

  二十年来日夜支撑他屹立不倒的支柱轰然坍塌。

  她不在了,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继续存在的必要,他自己也是。

  21灭世

  逆来顺受沉寂了许久大魔王在S06D失败的那次任务后突然再度出山,直奔实验室大本营,把他们在世界各地的几个基地全部摧毁,所有超能者都杀得一干二净。

  他像一个真正的反派那样,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黑色马甲,黑色衬衫,系着黑色的绸花领结,戴着暗金细边单片眼镜,左袖空空荡荡,坐在鹫马背上来乘风而来。

  同行的是数以万计的机械鬣狗和各式各样的魔兽,巨大的钻地魔虫和黑山羊幼崽,无处不在的夏盖妖虫,地上是食尸鬼和人面鼠,天空中是恐怖猎手和夜魇,遮天蔽日漫山遍野地狂奔而至。

  弱小的人被奔跑的黑山羊幼崽踩在脚下,钻地魔虫巨大的触肢一记拍打就能让混凝土建筑物碎成渣,食尸鬼和人面鼠跳跃着捕猎人类,咬断他们的脖子,啃噬他们的血肉,夏盖虫像巨大的多足蟑螂,用口器吸食猎物的脑髓,飞上天的人也逃不过恐怖猎手的触手和夜魇的利爪,被撕碎后脏器如冰雹般砸落下去。

  这里有珍贵的超能力者军团,人类无法朝此处发射导弹核弹,在对抗魔兽中稍占上风的孩子会立刻被从高空俯瞰观战的大boss亲手杀死,甚至没有一个能留下全尸。

  实验室到了此刻才意识到,原来恶魔一直以来都有所保留,从未认真对付他们,他终究是不可战胜的。

  最终所有的超能力者都被屠杀殆尽,混乱中教官紧紧抓着Gaslight的手,用自己的肉体做盾牌保护她,因为他的反射能力始终无法窥视他大脑的Gaslight终于看透了他,他那些故作严肃的伪装,他被她露骨眼神骚扰后的小脸红,他对她频繁异常的皱眉次数,她不是一厢情愿,一根筋的木头人也有一颗活着的心。

  宗政谦目睹这对互相暗恋的傻瓜在灭顶之灾中紧紧依偎,目光决绝,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坦然无畏,心里羡慕又嫉妒。他的怀雀,被杀时孤零零的,没有他在身边抓紧她的手,没有人可以依靠。

  撒狗粮的看着就烦!他嫌弃地把他们送到了遥远的过去。

  他完成了和Gaslight的约定,他们的计划必将顺利实现,现在,毁灭一切的时刻到了。

  大魔王在大气层外打开一个巨大的空间出口,从里面缓缓钻出来一个生了锈一般,通体棕红的巨大球体,布满山丘一般的球状凸起物,黯淡的外表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红色裂痕,就像是伤痕或者血管那样交叉排列着,表面随机开裂,散开几千英里,漏出地表下那苍白泛光的物质。

  它毫无生气地浮在那里,散发着压倒性的恐怖气息,犹如翻滚的闷雷,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移动,向着和它完全不同的、生机勃勃的美丽蔚蓝行星靠近。

  太阳的光线被这巨型的星球逐渐遮挡,投下的阴影使地面变得昏暗,仿佛死神将黑夜降临于世。世界各地苟延残喘的人们无不惊恐地仰视这个星球怪物,压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这是审判之星,毁灭的先驱,星球生命的终结者,外神格赫罗斯。

  所有人都明白,地球的末日到了。

  注:本章下章所有魔物皆出自克苏鲁神话。格赫罗斯以及下章出现的都是旧日支配者,即沉睡的外神。

  22末日

  它是宇宙的主人派遣的先驱者和创造者,有如行星一般的外观与大小,由气体、灰烬与炙热的液态铁构成,外壳上遍布断层与裂谷,其下广阔的液态铁海洋形成一只巨眼。

  格赫罗斯是毁灭之神,无情的群星与沉睡中的旧日支配者们将听从于它的歌声,任何它所经过的星系都将受到这歌声影响,群星将逐渐到达正确的位置,而旧日支配者们也会从沉睡中苏醒。

  “时间会知道,人类将像旧日支配者那样获得自由、狂野,超越善恶,摒弃法律与道德,叫喊着厮杀着,陶醉其中。随后,被解放的旧日支配者将教会他们以新的方式叫喊、厮杀、陶醉及享乐,整个地球会陷入狂喜和肆意屠杀的熊熊烈火之中。”——神话典籍中如是描述。

  有着触腕四肢的人形躯干和脖子的阿尔瓦撒在山丘上的沉默吼叫;一团巨大黑色云雾的星辰吞噬者晃动着细长的触手从天边浮起;长有无数眼睛和嘴的凝胶状生物巴格·沙斯念起魔音般的咒语;黑水之神克塔亚特从海洋中轰然站起……

  伟大的沉睡之神克苏鲁从南太平洋中醒来,这个人身章鱼头,背上有蝙蝠翅膀的巨人,让渺小的人类感应到他的精神,使他们陷入永久的疯狂。

  众神甦醒,人类无法辨识的神秘歌声淹没了地球,飓风呼啸,海洋掀起滔天巨浪,地表裂出深沟,火红的岩浆翻滚喷溅,活着的人在狂暴中互相残杀。

  一如神的指示,灾厄之星带来了毁灭,所有生命皆尽消失于熊熊烈火。

  宗政谦漠然看着这地动山摇的末日异象,他背弃了与妻子的约定,未能遵守誓言,就像怀雀一直担心的那样,他只手灭世,让一切回归虚无混沌。

  他不配得到她的爱和信任。

  “……好,再放个小凳子和小书架,他会喜欢的。”

  “找不到比你帅的,都和猴子差不多。”

  “环游地球就是到全世界各种像这样好看的地方去玩吗?”

  “你做梦!我和他结婚了,无论世界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和他同生共死,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碰他一根手指。”

  “他们把你的手臂切掉了吗?”

  “这个可以治愈任何疾病,应该会治好你的幻觉。”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你做不了水蛭,你比它们好看太多。”

  “大海很好看,我喜欢海边。”

  “我今天18岁生日。”

  “生命终有尽时,世界也会终结,你我都不例外。”

  “这个通道通往虚构。”

  “因为遇到你的时候,我已经不需要再听指令了。”

  “把这块脏面包给她吃。”

  有她的时光从他眼前回闪,音容笑貌,每一幕,她的每一句话,都深深烙刻在他心中,不曾有片刻褪色。

  “我曾经对你说过,只要你不改变,我就一直喜欢你。我改主意啦,就算你变了,变成毁灭世界的大恶人,我也不在乎,也一样爱你。不管你想做什么,不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永远永远陪着你。”

  她会原谅他吗?会给他道歉的机会吗?会和初遇时那样,再拯救他一次吗?

  他垂下眼眸,用仅剩的那只手打开保险栓,枪口抵住太阳穴,在漫天的黑烟烈焰中木然扣下扳机……

  “我走了,虫子再追过来谁来对付?”

  碎屑遍地散落的混乱地铁里,戴着粉色大耳机的面瘫少女不以为然地抬头反问。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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