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莎在自己的客厅里焦急地走来走去。她已经换了一身舒适的居家衣服,但内心的慌乱丝毫没有减轻。她一只手无意识地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紧握成拳。
“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骗过和我朝夕相处的家人呢?”
她低声自语,脚步不停。一个月后,真正的艾丽莎的家人就要来了——父亲、继母、妹妹,还有那个据说对她了如指掌的祖母。这些人知道真正的艾丽莎是什么样子,知道她的习惯、她的喜好、她说话的方式。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安娜带着约拉进来了。两人也都换了干净衣服,约拉的头发被仔细梳理过,小脸洗得干干净净。
安娜行了一礼:“皇后殿下,我已经帮约拉公主梳洗过了。”
艾丽莎烦恼地在沙发里坐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你们都坐下。”
安娜纳闷地坐了下来,约拉也乖乖地坐到了艾丽莎身边。
艾丽莎露出温柔的微笑,对约拉伸出双手:“约拉,来。”
她把约拉抱到自己腿上坐着,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孩子坐得舒服些。约拉乖巧地靠在她怀里,仰头看着她。
“约拉,过一阵呢,你可能会见到妈妈的家人,”艾丽莎轻声说,手指轻轻梳理着孩子的头发,“你好不好奇他们都是怎样的人啊?”
约拉摇头,表示不感兴趣。
艾丽莎再次引导:“我提前给你讲讲我家人的事,好吗?这样你见到他们的时候,就不会觉得陌生了。”
约拉只是懵懂地仰头看着她,红色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艾丽莎对安娜抬抬手:“来,你把上次和我讲过的,再给约拉讲一遍。让她也了解一下。”
安娜指着自己,有些意外:“我来讲吗?”
艾丽莎挥挥手催促:“快讲吧,从我的童年开始讲起,详细一点。”
安娜只得答应:“是。”
她心情复杂地想,那些家人和过往,她以为会是皇后不愿提起的伤痛,没想到皇后却一次又一次地问起。但作为侍女,她只能遵从命令。
艾丽莎抱着约拉,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和孩子都更舒服些。她十分认真地听着,心里想着,仔细听,记住每一个细节,我要把艾丽莎·佛罗瑞达的身份扮演得滴水不漏。
安娜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皇后殿下……哦,那时应该叫艾丽莎公主。”
她的声音轻柔而平静,带着回忆的色彩:“您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也是阿尔西亚王国的明珠。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听宫里的老人说,您小时候是个开朗的孩子,喜欢在阳光下玩耍,穿着华丽的公主裙,像个小天使。”
艾丽莎想象着那个画面——幼年的艾丽莎,和约拉差不多的年纪,在草地上奔跑嬉戏。远处站着面目模糊的国王和皇后,他们看着自己的孩子,脸上带着微笑。
安娜继续说:“那时我还没有进宫,但民间都传说着国王是如何如何宠爱艾丽莎公主。他会抱着您在花园散步,会亲自教您认字,会在您生日时准备盛大的庆祝。”
艾丽莎心里想着,原来真正的艾丽莎也曾有过幸福的童年。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约拉,突然理解了为什么约拉会收集那些亮闪闪的小东西——在孤独的日子里,那些廉价的小玩意儿可能就是她唯一的慰藉。
“但好景不长,”安娜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叹息,“您的母亲,皇后殿下去世了。”
画面在艾丽莎脑海中转换。墓地,一口棺材在下葬,国王领着哭泣的小艾丽莎站在一旁。神父正在念悼词,周围的人穿着黑色的衣服,脸上写满哀伤。
“听说您就是从那时开始,脾气越来越坏的。”安娜小心翼翼地说,“一个孩子失去了母亲,那种打击……”
她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意识到自己说得太直白了,有些慌张:“啊,对不起,我这么讲太失礼了。”
但此时的艾丽莎已经眼含热泪。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失去母亲的小女孩,为了怀里这个同样失去母亲的孩子。
“没关系,继续说下去,我能理解。”艾丽莎擦了擦眼泪,声音有些哽咽,“毕竟孩子那么小,失去母亲实在是一个严重的打击,难免脾气不稳。”
安娜有些纳闷地看着她,心里想着,怎么听起来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但皇后脸上的泪水是真实的,那种悲伤不像是装的。
“不久之后,皇帝陛下另娶了一位新皇后。”安娜继续讲述,声音更加谨慎,“举行了盛大的结婚典礼。但听说……您和新皇后的关系很不好。”
艾丽莎想象着那个场景——年幼的艾丽莎远远看着父亲的婚礼,脸上写满愤恨。她的位置被取代了,母亲的记忆被新的女人覆盖。
“尤其在她又有了两个弟弟之后,”安娜的声音更低了,“您在家里的位置……变得更加尴尬。”
艾丽莎点点头,她能理解那种感受。从唯一的公主,变成了多余的人。
回到现实画面,安娜说到这有些为难地问:“还要往下讲吗?”
“当然要,”艾丽莎立刻说,“上次你也是说到这就没再继续,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安娜低着头,有些犹豫:“前面都是我听来的传闻,不过后来,我进宫做侍女了,所以接下去,都是我亲眼所见。”
艾丽莎眼睛一亮,更加兴奋:“那更好了,我就是想知道得更详细些!”
安娜一愣,不解地看着她。
艾丽莎急忙把怀里的约拉向前一送,掩饰道:“我是说约拉,我想让她知道得更详细些。”
她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毕竟我自己的事情,亲口讲给约拉听,总有些别扭。还是由你来讲比较好。”
安娜认真地点头:“我知道了,那我就把我看见的,都告诉约拉公主。”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讲述:“我看见的艾丽莎公主,始终是一个人。自己吃饭,自己生活。您总是独自坐在桌前,旁边就是窗户,外面绿树茵茵,但您很少看向窗外。”
艾丽莎想象着那个画面——已经长大成人的艾丽莎,和现在的她一个年龄,穿着华丽的衣服,却独自坐在空旷的餐厅里。饭菜精致,但没有人陪伴。
“大家越来越害怕您,”安娜的声音里带着同情,“因为您的脾气也越来越大。您会和仆人发脾气,会因为小事而摔东西。窗外的树从绿变黄,从黄到落,您始终是一个人。”
艾丽莎换上了冬装,独自站在窗前。窗外是萧瑟的冬景,雪花飘落。皇后带着自己两个已经十几岁的儿子从旁边走过,双方都没有看彼此,仿佛陌生人。
“皇帝陛下很少来看望公主,皇后殿下更是只忙着照管自己的孩子。”安娜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我总觉得……艾丽莎公主不是个坏人。”
她顿了顿,仿佛在回忆:“有一次,我偷偷在门边看着。走廊很暗,只有门里透出一道光线。您站在床边,忧郁地望着外面。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她只是太寂寞了。”
艾丽莎听到这里,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想起了自己还是李丽丽的时候,在孤儿院里看着别的孩子被领养,自己始终留在那里的日子。那种孤独,她懂。
“所以后来,陛下命您来罗特斯帝国成婚时,”安娜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就主动要求成为了您的侍女。我想,也许换个环境,您会好一些。”
艾丽莎很感激地坐到了安娜旁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哦,安娜,谢谢你,谢谢你愿意一直陪着我。”
安娜脸红了,连忙摇头:“不不,皇后殿下,不过是我的职责罢了。”
“但当初我那个样子,除了你也没有人愿意跟着我了吧。”艾丽莎轻声说。
安娜很紧张:“其实我一直很惶恐,因为以前没有贴身伺候过您,所以对您的习惯都不太了解。我怕自己做不好,怕您不满意。”
艾丽莎心里想着,所以我才能一直苟到现在没有穿帮。正是因为安娜不了解真正的艾丽莎,她才能伪装到现在。
她总结道:“所以就是说,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自己生活,家人对我并不怎么了解,对吧?”
安娜的表情变得痛苦,充满了同情:“是的,按说……家人应该是最了解彼此的存在,但……确实如您所说。”
艾丽莎转过身,偷偷地攥紧拳头。耶!那可真是帮了我大忙!如果家人不了解她,那么她扮演起来就容易多了。
但在安娜的视角里,她看见艾丽莎转过身去,以为她因为伤心而偷偷哭泣。安娜心里一惊,坏了,我还是让皇后殿下伤心了。
她强作笑容,安慰道:“但是您别伤心,听说这次您的祖母也会来看您,她可是看着您长大的,对您了如指掌呢。有她在,您一定能感受到家人的温暖。”
艾丽莎惊恐地转回身来,脸上的表情完全不是悲伤,而是震惊和恐惧。
“我祖母?!对我了如指掌?!”
安娜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啊。皇太后殿下一直很疼爱您,虽然这些年因为身体原因很少进宫,但她对您的关心从未减少。”
艾丽莎惊慌地抱着头,在客厅里来回走动:“完了完了,这下子完了。”
她暗自下了决定。不行,我得想点什么办法,找个理由才好。不能让他们来,至少不能在我还没准备好的时候来。
她停下脚步,试探地问安娜:“安娜,你说如果我病了……是不是就没法见我亲人了?”
安娜很紧张地凑过来看艾丽莎的脸,担忧地问:“皇后,您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医生来?”
艾丽莎忙摆手:“不不,我只是打比方。”
她有些紧张地对着手指,声音越来越小:“就比如我病了,很严重的病,会传染的那种……家人怕被传上之类的,是不是就会推迟来访?”
安娜义正言辞地摇头:“如果您的家人不远万里的来看您,就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拒绝见您。而且宫廷医生很多,什么病治不好呢?”
她安慰道:“而且还要一个月呢,您什么病还能这么长时间养不好呢?小病几天就好了,大病……也不会拖一个月还不见家人吧?”
艾丽莎转过身,恨恨地皱眉。确实,普通的小病没法作为理由。感冒发烧几天就好了,骨折之类的外伤也不会持续一个月不见人。
她突然灵光一现。对了!如果我失忆,这事就好解决了!失忆可以持续很长时间,而且能解释为什么她的性格、习惯都变了。家人来访时,她就可以用“失忆”作为借口,说自己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
艾丽莎忍不住说出了口:“我想好得什么病了!”
安娜费解地看着她:“啊?”
艾丽莎急忙改口:“不,我是说……我知道该如何面对我的家人了。”
她神采奕奕地看向安娜和约拉,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虽然这个笑容有些勉强,但至少有了方向。
失忆。只要她能“失忆”,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