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杀了她吧。”
越牙轻飘飘地这样说。
她却没有去看林霖的动作，而是看向了坐在沙发上的魏父。
包厢里的其他‘人’已经冲了出去，背后的声音窸窸窣窣钻进她的耳朵里，没有钻进她用尽力气掐人脖颈的指缝里。
林霖慢条斯理拿起桌子上的纸巾，擦了擦手，走到女孩面前，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师妹，你没事吧？”
这个结界太过逼真，江雪这些人明明是厉鬼，却被束缚如活人一般，除了明显的体温，血液，肉体……
让人恍惚他们不是在除邪，而仿若在杀人一般。
林霖心知自己并无大碍，甚至可以说非常自然去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但是越牙不一定。
他这个小师妹虽然从小在厉鬼群中厮杀，但甚少和活人动手，接触到的事情也全是正常的温情与挫折。
猛然手上沾了血，她能立刻缓过来么？
林霖不确定。
躺在地上的尸体散发着黑色的孽气，不多会儿变消失不见。
“师兄……”
越牙摇摇头：“我没事，这是结界中的阴魂，孽气在身，该除去。”
“没事就好，只是这结界。”林霖示意她跟着出去。
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样子，不再是如同正常的城市，而是破碎不堪，有的建筑飘着定格在空中，车辆行人血肉模糊，搅合在一起是一幅混沌难讲的样子。
就连他们所站立的KTV，也已经一分为三，难以保持原样。
林霖看着外面，说：“你也看到了，结界破了一大半，说明我们找的路线是对的，江雪，魏父魏母是该杀的，但是——”
“还有人漏了。”越牙接了上去。
湿润的液体滴在林霖的额头上，他挪了地方，用纸巾拭去，看到红色后抬头去看。
是一具飘在空中血肉模糊的尸体。
它还保持着大幅度的笑容，一滴又一滴的血水从口中不断地落下来。
越牙一脚踹开了扑过来的厉鬼：“这结界中到底有多少厉鬼，而且这些厉鬼的模样，都非常奇怪。”
甚至让她觉得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一般。
林霖抿抿唇：“漏掉的人，你有头绪吗？”
魏小樱想要报复的事情，只有这几个吗？
厉鬼的执念是会放大无数倍的，生前只要跟她的执念沾上边，就极有可能成为被报复的对象。
但是不久前，趁着越牙没注意，林霖已经试着杀了几个孤立魏小樱的同事，结界没有任何改变。
一时他也有些迷惑魏小樱还在怨恨谁。
提到这个越牙声音有些低落，脑海中闪过这些天见过的人：“我倒是有个猜测，不知道是不是……”
能让越牙这么说，那这个人一定让她难以相信。
林霖问她：“谁？”
越牙蹲着，躲过了扑过来的一只厉鬼，再次站了起来，神色不明：
“杨桃。”
……
这个破碎的世界里，干净整洁的一间病房看起来格格不入。
女孩头上的纱布已经拆了，她坐在病房的床上，扭头看着外面大变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单就姿势在看，倒像在等什么人。
“杨桃。”
听到这声音，杨桃唇角上扬，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她来了。
越牙推开病房的门，身后站着林霖，神色复杂地看着病床上的女孩：“是你，魏小樱最后怨恨的人，是你。”
“是我。”
杨桃苦涩地低下头：“害小樱遭受这一切的人，是我。”
越牙怔了一下。
她以为杨桃会像江雪那样，继续把她认成魏小樱。
“你不是小樱。”
杨桃温温柔柔地说：“在你照顾我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也许不叫发现，而是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中突然觉醒。
那个在病房中忙前忙后的女孩，她不像小樱那么娇气，睡眠质量也比小樱好很多。
她的面目也不知道在哪一日突然被杨桃看清，不是魏小樱那张清丽温婉的脸，而是一幅陌生姣美的面容。
她套着自己的话，有时突然对着窗外呢喃了一句：
“魏小樱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她以为杨桃没有听见。
其实杨桃听见了。
杨桃便知道，她是在为着魏小樱做着什么特殊的事情。
杨桃的记忆慢慢苏醒，慢慢的，她想起来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这双眼睛看到的事情，这颗心脏愧对的事情。
她想起来自己早就已经死了。
越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只能狠狠心说出目的：“我来这里，是要杀了你。”
“你既然知道我不是魏小樱，就应该清楚这个地方存在的意义。”
这个结界，是魏小樱强烈的执念所化，阴魂本人的执念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吞噬魂魄，以魂魄化为结界，困囿结了怨念因果的许多厉鬼于其中。
他们想要出去，就必须为魏小樱报复。
杨桃微笑着，眼底是一片水光，隐隐有落下的样子。
“我猜到了。”
她竟是一副引颈受戮的姿态。
越牙暗了暗眼眸。
……
从病房出来之后，越牙就一直心不在焉。
“我已经杀了杨桃。”
林霖一如往常那样的内敛，轻声细语地问她：“杨桃说什么了吗？”
“说了。”越牙抬头看她的小师兄。
平日里小师兄也是一样的温顺性子，连别人稍靠近些都会脸红。可她却知道，每年他们历练，厉鬼坑中剩余厉鬼最少的，就是林霖。
只不过对他们这些亲近些的人，便是这幅温顺模样。
越牙很是不忍，用力把飘过来的厉鬼尸体甩到一边：“魏小樱……”
“也太过惨了些。”
江雪年幼时就心悦陈羽，只不过过了些年岁，举家移民到了国外，未曾知道陈羽的消息。大学后回国，发布大额赏金在某平台寻找小时候相识的男孩，几年后竟真的找到了。
但那个时候陈羽已经和魏小樱在一起，江雪便设计人接近魏小樱，营造魏小樱出轨的假象。
魏小樱的父母论文涉嫌抄袭，有把柄在江雪手中，动择影响前途，于是配合江雪坐实魏小樱的出轨的事情。
当陈羽来向魏父魏母隐晦的打听魏小樱近况时，他们就半遮半掩地坐实了这件事。
陈羽自然相信了，几年的感情再好，物证人证全在眼前，他也不得不信。
毕竟谁会想到天底下竟有父母做出卖女儿的事来？
越牙心头涌上一股酸涩。
只有魏小樱，那个傻姑娘一头雾水满面委屈地为自己辩解，却无人相信。
她甚至曾萌生了以死明志的念头。
江雪却继续威胁魏小樱，她拿出了魏父魏母的抄袭的证据，告诉魏小樱如果其再纠缠陈羽，她就让魏父魏母人人喊打。
魏小樱是孝顺的。
她心疼父母年纪大了，选择了独自承受着天大的委屈，除了最好的朋友杨桃，谁也没有告诉。
在江雪大婚那夜，魏小樱喝了下了药的水，回到公寓时被藏在卧室里的人玷污，最好的朋友因为车子被剪断了刹车线而命丧黄泉。
得知这些事情后，在卧室苏醒的魏小樱甚至没有去报警，直接从卧室跳了下去。
她这一生，似乎只有好朋友杨桃可以信任。
可是，当初在那平台上提供陈羽信息的，就是她最好的朋友杨桃。
杨桃承认。
那笔钱她太需要了。
就算要出卖朋友一次，她也必须去做。
越牙闭上眼，为这个女孩感到难以言说的悲哀。
她忍着委屈护着的父母纵容别人伤害她，她最好的朋友出卖她，她的恋人不信任她。
难怪这结界如此逼真。
是魏小樱的执念太过惊人。
“师兄，这个结界，还需要死一个人。”
越牙抬眼看他。
是林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