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你家京京可真有出息，说出来我们整个小区都骄傲呢。”
“对对对，赶紧说说怎么教的京京，能不能让我家孩子去跟京京学学？”
“我家孩子说她喜欢画画，说不准也有艺术天赋，能不能让京京教教她？”
“京京啊，有空记得找睿睿玩。”
程母也就是周芳，她和程椋一起买菜回家，路过小区的棋牌室，老远就听到有人在喊她们。
周芳瞧了眼程椋的面色，只见她看着前方，一点眼神也没有分给那些大妈们。
头一次，周芳觉得这些街坊邻里的声音有些聒噪。
但她心里还是有些自得的，孩子有出息，家长在外面自然而然就很有面子。
这几天在单位上班，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上司都问了几句她家孩子的事情。
敷衍了邻居们几句话，周芳愉悦地进了电梯，摁下楼层按钮。
密闭的空间终于让程椋自在了些，她转头问母亲：“妈，我们可以搬家吗？”
周芳愣了下，问：“你不想住在这里啊？”
“不想。”
她诚实地说。
程椋给出解释：“有一些邻居把我们家的住址告诉了记者，白天我在家画画或者做其他事情时，老是有记者上门偷拍。”
很烦。
甚至有娱乐公司的人看中了她身上的热度与特色，专门赶过来询问有没有意向出道。
这个理由很好，但周芳毕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很快就提出自己的不解：“网络上的热度很快就会过去，再过几天应该就没有记者了。”
是这样的。
周芳心一紧，联想到刚刚女儿对邻居的态度，问：“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
前十几年她这个母亲做的很失败，一心沉浸在工作和与丈夫的斗争中，从未关注过孩子。至于邻居们，周芳也从未与他们有过太多交集，并不清楚这些人的秉性。
程椋和母亲一起出电梯，以最快的速度拉开门再关上，不给楼道里蹲点的人反应时间。
确认把记者都关在了外面，程椋才看向母亲。
她黑漆漆的眼睛有了些波动：“不喜欢，很不喜欢。”
像做题一样，她总是先说答案，然后再给出佐证：“阿姨们很吵，以前我成绩差的时候，她们说——”
“2902的那个女孩真是的，不爱说话还不爱笑，像个巫婆一样，别让孩子跟她玩。”
“……整天画画不务正业，成绩不咋地，一看就没前途……”
“那个女孩又路过了，我真不想看到她，连笑都不笑，也不喊人，晦气。”
程椋很平静地复述这些话，她只要回家，就一定要路过那个棋牌室，就一定会听到那些阿姨的议论。
那些议论如同一块块石头，曾经压在她的背上，让她怎么也喘不过气。
而周芳听到这些，则是震惊得踉跄两步，下巴抖了两下：“她们真这么说的？”
是真的。
她唯一还算了解女儿的，就是女儿从不撒谎。
难怪路过棋牌室时，女儿一个眼神也没有去看那边。
看着女儿平静又沉默的面容，周芳没忍住抹了抹眼，把程椋拉进怀里拍了拍：“搬家，我晚上就联系中介，我们最晚后天就搬走。”
程椋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房子里没有什么快乐的记忆，有的只是往年日复一日的争吵，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而这个小区则曾无比厌弃她，她没那么大方，只想着早日离开这里。
那些网上带来的吵闹，恰好成为了这次搬家的借口。
……
“京京，你和灵灵姐要不要出去玩？”
在家里快闲出毛病的唐丘打电话问她。
程椋正在用蒸汽眼罩敷眼，画了一下午，眼睛很累，她懒洋洋地说：“我这段时间要搬家，没时间，你问问灵灵吧。”
“得，你们都忙，就我闲。”唐丘唉声叹气地抱怨，“我妈这几天一直揪我耳朵，怎么看我都不顺眼，让我向你学习。”
程椋抿着嘴笑。
“行了行了，我也去报个旅游团好了，不在家里碍眼了。”
唐丘嘀咕着说：“你也别一直在家里闷着，有空多出去看看。”
电话挂断了，程椋笑着摘了眼罩。
她跟越牙张灵灵是好朋友，跟齐河关系一般般，但是跟唐丘倒意外地聊得来。
唐丘性子大大咧咧，家里又没有弟弟妹妹，几个人在一起玩，总是特别照顾个子小的程椋。
不得不说人的缘分还真是奇妙。
休息的差不多了，程椋坐起来收拾房间。
搬家要带走的东西挺多的，家具什么的都是其次，还可以再买，主要是她的各种画具和研究器材。
估计明天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打包收拾好。
“京京，你过来挑挑房子。”
周芳在房间外喊她。
程椋放下手里的东西，乖乖过去看。
“现在这个房子离学校超市都挺近，能卖个好价钱，你现在上大学了，我们不用买学区房，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就刚刚好……”
母女俩凑一起商量，最后选了一个安保可以的小区公寓。
周芳反复看了几遍，对这个房子还是非常满意的，但她犹豫的是价格……
她咬了咬牙，买！
还没肉痛多久，她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显示到账多少钱。
周芳看着那串零目瞪口呆。
“京京，你这是……”
程椋戴上自己的鸭舌帽，显然是要出门，大眼睛盯着母亲：“卖画的钱，用来买房子。”
但怎么能用你的钱？
周芳欲言又止，最后也没把钱还给她。
给京京存着吧，等她未来工作时再用来买房。
像是看出来了周芳的想法，程椋边穿鞋边说：“别给我留着，我这还有很多钱，这是用来买房的钱，妈，你不用想着那些。”
她站起来，个子还不到一米六，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娇小。
但是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周芳恍惚了一瞬，最后欣慰地点头：“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不论是经济上还是生活上，都不需要再依赖父母。
她会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也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很好。
周芳越发觉得曾经的自己真是个混账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