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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一章 现在模样

作者:小脑斧|发布时间:2022-03-09 18:06|字数:3767

  尚忆知那头既然比我清楚得多关皇城司的事情,自然也听过不少那些个颠倒黑屏的莫须有之罪。知道我被带入了那么个臭名昭著的地方,他又如何能安心。

  可怜尚忆知不过新科状元一名,虽领了承旨得幸成了天子门生,看似颇得帝君宠幸前途一片光明。可实际上和帝君更为依仗的皇城司比起来终究也是势单力薄,况且,尚忆知的前提都是在帝君手中。

  那时候若是光明正大去皇城司寻人虽说也能将我捞回来,可如此这般大张旗鼓还很有可能将自己连同整个尚家,甚或是我师门都折进去。

  而这自然是尚忆知不愿意的事情最坏的结果,但是我也不能不救,所以谋划了许久,尚忆知决定从帝君那头入手。

  他刻意主动和帝君提到了我的这桩案子,虽然尚忆知那时候不太清楚《云舒卷》究竟是何物,但是却也敏感地觉察到我这桩所谓的人命官司的由来就是《云舒卷》本身。

  为此,他与帝君说道了我和《云舒卷》的关联之处。

  这下倒是被帝君听了进去,以我如今被看做知道《云舒卷》所有详细内里的身份,自然也算是有些利用价值。所以将我这么个人直接投入皇城司,只怕最后会是个鸡飞蛋打的结局。

  帝君虽说是听了这些话进去,可毕竟年近五旬的他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帝王,知道尚忆知过来为我说话必然也不是他自己所说的为了不负圣恩这样的缘故。

  所以,帝君与尚忆知提了个要求。

  关于这个要求究竟是什么,在这次劫后余生的背景故事讲述里尚忆知没有再告知我,只道换个时辰再讲与我知。

  那时候我不懂,尚忆知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究竟是心里有我还是没我。

  只不过三年之后岱山再遇我清楚地明白了,他的心里有我,只是我永远没有他的权势重要。

  当然,现在时光还是三年前,我不知道我们会走到那样的境地里。

  在我从皇城司回来之后,又将养了十天左右,周身的那些伤痛才好了不少。

  三司会审再次进行,这会面对我的时候不管是大理寺卿疑惑是那些御史大夫都没有再如同初次那般的颐指气使的样子。

  当然,也没有过多谦和态度。

  究竟我只是个毫无背景身份的农家女,虽然拜师这么久实际也就是个三脚猫的功夫,连声所谓女侠都是担不起的。

  当然我也知道,这地方也没人看得上江湖人士。

  索性我并不在意。

  大约是身体连日遭到诸多磨难,在堂上跪了不到一个时辰我就有些眼晕。看着我的神色,尚忆知开了口,“这一遭问话也持续了不少时间,休堂片刻吧。”

  他这么一说,堂上几位官阶比他高的大佬居然都跟着喏喏首肯了。

  我迟缓地觉出了哪里不对,可是也没有什么立场去问说什么。

  得到了修堂的指令,有狱卒过来要将我的镣铐重戴起来。

  尚忆知这次一改初次见面时候的明哲保身,再度阻止了,“就这么带她下去吧,这个样子左右也是跑不动的。”

  狱卒闻言没有半分迟疑,点了头称是,我就这么戴着简单的手脚镣铐被带到了堂下去休息。

  说是休息不过也是让我靠着坐了片刻,喝了两口水。

  我的左手之前受过洗梳这样的刑罚,手臂上有巴掌大的一块皮肉被浇上热水后用钉了铁钉的刷子刷过,如今那块地方皮肉依旧没有长好。饶是我如今已经基本不疼了,但是看着手腕上那块狰狞纠在一起的烂肉,总是会生出些许莫名的痛意。

  大夫说,这地方即便长好我这只手的筋脉也是废了的。

  尚忆知彼时也在我身边,听了这话后与我宽慰道:“别忧心,染儿,即便废了也还有我呢。”

  听着他这话,我心里头原本熄灭的那些小心思又活跃了起来。

  想当然的以为我和尚忆知便是依旧有婚约在身。

  毕竟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在我接连中毒被砍伤又遭了酷刑,可能残废之后总也该有点好消息了。

  当时的我是如此莫名地乐天派,在自皇城司的暗室里活命归来后,虽然依旧是住在监室里,但尚忆知总会隔三差五地来看我。

  我那时候也是愚钝,没有想到他之前和我撇清界限到眼下全然不避嫌的行径有多么截然不同。于是,面对了这样的不同寻常,我竟是从来未曾考虑到丁点的缘由。

  帝君,为了一本奇书不惜诛灭了韩家三十七口的人。

  也为了我可能知道这本奇书下落而找了皇城司的人来讯问我这样的存在,又怎生会给尚忆知这样的待遇?

  伴君如伴虎,自是从来也没有什么顺遂通达的事情。尚忆知突然张狂的气焰背后,是有专门的背书人的。

  既然是在帝都之内,这人必然是只有帝君本人了。

  不久之后,我在狱中听到了那个消息。

  元初公主,帝君和帝后的掌上明珠,自小聪慧机灵。是帝后唯一所出,自然是备受疼宠的对象。

  与我自当是有着云泥之别的尊贵存在。

  而在此之前我是从来也没有想到过,竟是有一天自己会真的同这样的金枝玉叶攀上什么关系。而说来可笑,实际我们两个攀上关系的也便是一个人罢了。

  那个人,便是尚忆知。

  尚老爷当年因着要谢我爹爹救命之恩就订下了我们俩的婚事,我自是心心念念想要嫁予他。

  可是孰料最后的事情会连篇失措,变作了现在这样的模样。

  元初公主,既不是长也挨不到幼,不过却是当今帝后唯一所出的子息。便是真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每年逢其诞辰帝君甚至会专门下旨为公主祈福而大赦天下,所以元初公主竟是生生比之太子储君在海内名声更显。

  这也是我对这位公主的所有概念,这位帝君的掌上明珠,言传已是将近双十年华。本朝女子过了及笄之龄即可婚嫁,元初公主也早到了出嫁的年岁,不过许是帝后不舍,生生拖到了如今年纪还未曾寻到良婿。

  我没想过自己可以和这样的金枝玉叶相较,但是我确实以为尚忆知这样的人品学识是值得这样的良配的。在意外从狱卒那头听说了这位新科状元即将尚公主当帝君的乘龙快婿之后,我就发起怔来。

  我还记得他与我说过,定亲是要永结同心、白首偕老的。可如今,他即将迎娶的人却是王朝公主。至于我,如今身陷炼狱,眼下唯一的想往应当就是留下口活气,得以全须全尾地走出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内里凭白想象时,我自然是理智而现实觉得这一切都是极稀疏平常的,可直到面对尚忆知的时候,自己心头这股子强作镇定的淡然和大气豁达都系数化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怼。

  他过来探我自是如常唤了我做“染儿。”

  温和轻柔,就像是这么多年来一贯的作为。

  我只当了没有听见,略觉憋屈地躺在土坑上背对了他。

  可是我想实际上自己并没有这样的底气和立场去责怪于他。男子汉大丈夫,本来三妻四妾就是寻常之事。更别提尚忆知如今成了新科的状元,得了帝君延爱招为驸马爷自当是益发合情合理的。

  老话说的极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就算是我现在自身去审视自己也会厌恶如今这样的自己。身体虚弱,背负了人命官司,因为那本《云舒卷》和那个自称为南宫慕合的月华门人,我的生活就此被搅和得面目全非。

  我后头常想,如果当初自己背着大富掉下捕兽坑后没有积极自救,那么大概率会因为后头下的那一泄急雨被淹了。所以归根究底这也是所谓的命中注定,我要遇上他,要遇上那些所有的一切。

  至于最终的感悟,那大约就是不要随随便便不听长辈的话。

  比方说自小师父就教育我,不要贪嘴躲事。

  后头我其实没有这么贪嘴了,不过多多少少存着躲事的心思,究竟我不是个热衷当侠女的性子。可是偶尔也会有那些个莫名其妙的涉险心思,就如在端阳郡里独自单枪匹马闯进去那个勾栏院。

  我压根不知道自己彼时是怎么生出这么大的胆子,毕竟那地方于我是危险又未知的地方,换做素日里应当是打死大富我也不会做的那种。

  因此我以为,某些时候人就是连自己都不见得会有多了解自己的那种。

  不过泰半时候虽然心下是这样想着的,但我在总还是会不自觉地涌起那股子难言的涩意和委屈。尚忆知站在我身后,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他得了帝君抬爱,招为了驸马爷,将与公主婚配,前程似锦,荣华富贵。

  我就这么下堂了,哦,不对,其实我连堂都没上过。

  我想我心里其实是不恨尚忆知的,我只是突然的心生厌恶。我厌恶自己,也厌恶这个世道,更厌恶这个鬼地方。

  这些厌恶的情绪最终融会贯通起来,成就了最终击溃我的那最后一根稻草。我的眼泪像是有自我意识地落了下来,犹似那黄河之水天上来,连绵不绝。

  这时候我觉得益发地羞恼起来,背对着尚忆知,咬紧了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不能被他发现我在哭,说直白了若是暴露了只能是更加令人脸红愤怒的一桩事情。我和他的亲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实际也没有什么媒妁之言。

  细论起来,甚至还能回到我古早最担忧的部分,尚忆知本身是否真的对我有些什么感情?亦或是,他只是为了迎合他爹爹的要求。

  因为我的爹爹救了他的爹爹,救命之恩,自是要以身相许。

  这于话本子里是不少见的,也是我一直说不出口的忧愁。

  只不过之前忧愁之际,我大体还能用自己并无错处这样的想法去平复。不过如今委实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我今朝入了大牢,实实在在是对尚忆知有些不好。

  在我这头背对着他默默饮泣之际,尚忆知站在后头又温温地唤了我一声。我不想被他知道自己这刻的狼狈与委屈,那不适合,所以一路只憋着不动声色。

  本来自连番受伤后我的体质就变得虚弱不好,平日里即便不是刻意也有类似他来探我我却未曾清醒知晓的过往,是以我这般躺着实在也算不上什么突兀的行径。

  不过这次,怕是我这般背对他躺着有些什么破绽之处。他并没有离开,甚至在没有听到我回应之际也淡然地开了口。

  “你怕是已经知道了吧。”

  我犹自咬着唇不应,听着他在后台静默了半晌,接道:“总之,我会救你出去。”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我终于有些忍不住,自铺了干草堆的铺上爬了起来,朝着他的背影道:“所以你真的是要和那金尊玉贵的公主成亲吗?”

  他身形略略顿了顿,轻应了声,“是。”

  “为何?”之前所有的平和想法与理智压抑,最终都化为乌有,我觉得自己此番追问的嘴脸定是不堪又难看。可是,若不问这句话,我想自己必然是至死都会耿耿于怀的。

  我要的,只是那个答案。

  尚忆知究竟是为何会应承帝君尚公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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