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连番祈求下，师父终于抚着雪白的山羊胡子开了口，与我娓娓道来这卷奇书背后不足为外人道的内里详细。
博山炉内淡白的熏香袅娜散逸，仿似番邦那些衣着清凉的舞娘扭绞的腰肢，娉娉婷婷。我随着师父的讲述似乎看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一场武林浩劫。
事情发生的时候不应当只局限在一十六年前，而是要越加往前推个小五十年。那时候天下第一庄的韩世冲的爹都尚未出世，便是韩家的家主韩宇亦既韩世冲的祖父本身也仅是个垂髫黄毛小儿，所以故事的视角就自然不在韩家，而是转到了江湖。此时，已然有了关于《云舒卷》的相关传言。
是说这本奇书乃是武林正道一位长辈前往西域修行之际与一座番邦寺庙中意外得到的，虽说这本书是在塞外所得，可上述文字全是用天朝小纂所记。彼时供奉在那处寺庙中便是庙祝也不知道适合来历，那位长者武艺高超的同时亦好博览群书，这就借了那卷书册下来。
焚香沐浴，虔诚翻阅。
如此就被这位看出来《云舒卷》记录的其实是一门玄妙的内功心法，后头这位长者照着修习之后发觉内里微妙，是能净化融合经脉里的那些浊气。
至此，他发觉了这本奇书的妙处。
虽说他与这小庙的庙祝私交甚笃，平素要借个什么圣物也无不可，但这卷书究竟是供奉在庙里的圣物，即便不知道来历却也是有着特定的意义，于是庙祝自然不肯轻易予人。
人性本来就是特别难以琢磨的，善恶黑白一体两面，双生相伴。
面对此情此景，人性里的贪婪占据了上风。为了独占这本《云舒卷》，那位曾经的武林尊者大开杀戒，这个在塞外不起眼的小寺庙内庙祝连同小沙弥不过五六人都死在了名为贪欲的屠刀之下。
这，就是这卷书自问世之后的引发的第一场血腥惨案。
实际上这样一场不太相干的惨案若是处置得当并不会流传到中原武林，换句话言那位在中原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尊者的这番作为也不会被轻易曝光。不过便是应了那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便是当日里有个同样借宿在那寺庙中的旅人意外目睹了这场血腥，此后这处小庙中的血案就被宣扬了出去。
不过因为这处小庙位于塞外边疆，严格来说并不算天朝所辖，再来边关苦寒之地的差役，遇上这种事情也是懒怠计较，这桩血案成了报官都无人肯管的地步。
若是换了旁的大盗贼人，泰半只能叹世道不公了，可这回干出这桩事情的是在中原武林极有声望的长者，类似这种事情自然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律法不管用的情况下，江湖亦有江湖的规矩。
毕竟是做出为了心法卷宗一事就轻易害人性命，当然是为正派所不齿。更遑论，这位长者还曾是正派楚翘，江湖敬仰的大侠。
但是大侠做出这等品德败坏低劣之事更是无法姑息了事，他就此跌落了神坛，被昔年称兄道弟的同道寻上门来问事。不过正道人士亦是讲究个礼法，虽然一齐堵上门去发难却并没有群起攻之仗势欺人。
这也许是江湖人的执着，如此一对一的切磋之下当然是没有办法可以压制住这位真正的高手。放眼当时候的武林，并没有人能制服于他。所以这场围剿之事实际没有伤到他身体分毫，不过结局倒是阴差阳错的圆满。
终究是让这位的名讳自绝于了武林正道，再无人推崇提及。此后，他更是带着那卷《云舒卷》离开了中原，隐入了北疆的脉脉黄沙之内，再不闻下落后续。
本来这起故事进展到这里也该合案结束，作为一个正人君子因为种种缘由无法抵御心魔冲击影响从而遁入妖道的典型对象。
可是要说《云舒卷》本来出身神秘，其后围绕在它身上的血色和谜团也就随着时间的流逝更甚了。
故事后半段已经过去了约莫十来年，彼时韩世冲的祖父韩宇堪堪弱冠之龄，终于也轮到在江湖上露脸了。但是在北疆之处因为崛起了个叫做月华门的门派却更为瞩目，因着门派门主容貌像极了之前退隐的那位遁入妖道的长者，十多年前的那桩事情再度重回各路武林人士的口舌谈论里。
实际上，当初与这位同辈或年纪相近的人大多已是鹤发鸡皮，究竟是年逾六旬的寿数了。偏生这位站出来竟然还活活是十几年前壮盛之年的相貌，怎生说法都叫人生疑。
据此，就有人想到了闹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云舒卷》。
彼时还没有这卷奇书能助人延年益寿永葆青春这样耸人听闻的字眼介绍，不过自打确认了月华门门主的身份之后，事情就逐渐失控滑向了更大的深渊。
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
可这世上最叫人恐惧的就是生老病死，能正色面对它的人本不多，特别是与那位同辈的其他江湖大佬。亲眼目睹了他练习《云舒卷》之后的效用，心下没有想法是决然不可能的。不过面上依旧是要站成一列齐齐讨伐他滥杀无辜的品德和强取豪夺的行径，不过背地里也都在各自想了办法去联系，意图要得到这门神秘心法以用来助益自己延年益寿的野望。
师父的讲述在这时候略微顿了顿，抬了手抚了抚靠坐在他脚踏旁的我，虽然那张脸孔很惊悚，但是从那双清明的眼瞳中我能感受到他老人家对我的关爱。
“染丫头，这就是江湖，这也就是人性。”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恍惚间，我又忆起了锦衣少年的话，月色下他侧眸望过来的样子倒是宛如画中谪仙一般。
只是，那些作为终究是让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