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在床架子上我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甚至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过闭目小睡的时刻。只是觉得整个脑子乱哄哄的闹成了一团，却是朦胧间看到一缕晨曦自窗外透入，碎金般的光影里有微小的尘埃在上下翻飞。
天明了。
灯架上的灯油也已经燃尽，只余了袅娜青烟，在这室内盘旋。
我望着这一切，依旧保持着那个歪斜的样子，不动不声张，恨不能连着呼吸都凝滞。
也不知道又隔了多久，我听到了门扉推动的吱呀声，随着脚步声接近，有侍女踏入屋内，她身上穿了袭天青色的曲裾，腰间垂了香囊。
走动间，有隐约的香气在室内流转，萦绕在鼻端。
我禁不住打了个喷嚏，那侍女随即向我的方向看来，四目相对她杏眼圆睁突然轻喊了声，“呀。”
我的思绪依旧沉浸在昨晚师门巨变的冲击里，即便看着她那副惊惧的样子，我依旧不愿开口问什么。依旧保持着整晚的斜倚在床头的姿势，歪着身子。那侍女脸上的神色变得恐惧异常，竟然打翻了手里端着的水盘，伴着哐啷的声响，扶着墙壁就张惶地朝外跑去，甚至在门前绊了个跟斗，可是却又没有停下脚步，还边跑边喊“快来人啊，救命啊！”
她这嗓子喊得石破天惊，我看着她那奔逃的样子心下略略起了波澜。
救命？！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救命？！
心下虽是有些迟疑，但是我还是不打算表示什么照旧摆着那副石化的状态，僵在那里纹丝不动。
外头在那侍女咋呼地喊了一通之后，门前显是围了不少人过来。那些窃窃私语声我一个都不想往心里去听，即便迎着那些炫目的日光依旧只想当自己死了般。
门前熙熙攘攘地热闹过一番后，昨夜那美人踏进了我这处屋子。定定看了我半晌，试探地唤了我一声，“丫头？！你还好吗？”
我依旧完全不想多管旁的事，所以便依旧靠在床头不吱声，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四肢。原本，我想着她应该也同昨晚一样，见我不搭理应当就径自出去离开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美人不见我回应那俏脸也跟着变了颜色，随即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我身侧，我眼皮都懒得抬，并不在乎她过来做什么。直到他伸手向我鼻端探来，我这头才觉得不对劲。
再联系刚刚那个侍女妹子奔出去大呼小叫的样子，我后知后觉起来，他们这头原来是觉得我死了啊。虽然经过一夜哭泣，我的喉咙嘶哑不堪，便是咽口口水也痛得不行，但是既然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了，我想自己应当有些反应的。
于是，我拉着破锣嗓子开了口示意，“……别担心，我还没死呢。”
美人一脸尴尬将我望着，伸到半空的那只手最后生生换了方向，在我面上囫囵吞枣般摸了一把，跟着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瞎说什么呢，我……我这只是想来看看你。”
一边说，美人一边招呼身后侍女，“成天鬼叫些什么呢？现在外头正在追查钦犯，你们再这么慌张的样子，便是把官差招了来，是要自己去堵？”
听着美人那席话，我终于想到了师父和我爹爹，以及两位师兄，所以反手一把扯住了原本想要转身离开的美人。
“我……我师父他们，怎么样了？”
美人一愣转头看向我，半晌叹了口气，自腰间取了条帕子过来予我轻拭眼角。
“哭了一宿，我原是以为妹妹这头就该哭完了，怎么这当下还有这么多眼泪呢？”说着，她在我床边坐下。这时候，方才那个瞎咋呼的侍女也重又端了水盆进来。
美人接过了绞干的巾帕便想帮我擦拭，我这头醒过神来，生生避开。她倒是没有旁的反应，只略略笑了笑，道：“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是姑娘家还是最好要多学着关爱自己一些。你不愿我帮你擦，就自己擦擦，不光干净，自己也会好受些吧。”
“我只想知道，我的师门……”
“官差既然在追索钦犯，那自然代表了昨晚的逃离的不止你一个人了。”少年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撩了衣袍，跨过了门槛。
发觉他进来，适才看起来特别没心眼的侍女当即就捧了水盆垂了眉眼径直跪了下去。自然，原本坐在我床沿的美人姐姐这时候也自蹲下行礼了。
南宫慕合没有半分要她们起来的意思，于是这两人也就一路这么跪着了。现下里，我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抱不平这种事情，我更关心的只有师门。
于是，我紧着声音去问他，“你的意思是，我师父爹爹，还有七师兄和大师兄他们都逃出来了？”
大约是我的声音实在嘶哑难听，南宫慕合微微皱了眉，倒是也没先说什么，反是专程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水递给我。
“我不想喝水。”我摇头，撑在床沿直视着他，“我师父他们究竟怎么样了？”
他看了我半晌，将茶杯搁在了桌几上，“四方阁已经被朝廷后续的精兵把持住了，当下应该是在掘地三尺的搜寻了。”顿了顿，他接道：“你应该知道，在没有找到他们想要找到的那个东西之前，那些人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我垂了眸，“……我要去救他们。”
“用什么去救？”他冷哂了声，“你别忘了，那卷书是我月华门的东西。”
室内气氛一时凝重起来，我看向那少年，“这卷书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
迎着我的视线，他莞尔，“你以为，你可以有这个能力去决定这本心法的结局吗？”
南宫慕合面上是笑着的，美好的少年模样。只是，在那份笑容之下，我分明看到了他眼底泛着的森冷之色，可是我没有再发抖。
怕的，畏惧的，担心的那些情绪，早就应该随着昨夜的眼泪一道流逝干净了。
我从来都没有那个行走江湖的侠女梦，可有些事有些人，我却怎么都不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