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能有我穷？
这个问题把赵宇林问住了，然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从鞋看到上衣。又抬头，看了看面前浑身破烂的男人，最终得出答案。
“可以再给你一根，不过等下我想听你多说几句，你答应还是不答应？”他问道。
“行行行，赶快拿来！”
流浪汉有些不耐的说道。
赵宇林连带打火机再次递过去一支煊赫门香烟，之后，眼前这人便又是一阵如狼似虎地猛抽，如饥肠辘辘的人遇上了美味珍馐，像沙漠中的人蓦然见到一汪清泉。
也不怕把肺给抽炸了。
“等我干嘛？还不死心想杀我？”赵宇林进入正题。
流浪汉眷恋不舍地砸吧完烟屁股上最后一小截，倒下去躺在草地上，空洞双眼仰望着天空。
“是也不是。”
赵宇林耐性仍旧不好，说道：“少跟老子打哑谜，说人话。”
轰隆隆！
苍穹暮云当中又传来炸雷声响，闪电耀眼。
不到两秒钟，雨点便从天上落到地下，起初还是绵绵细雨，几次呼吸过后，便来势越发澎湃，成了瓢泼大雨。
天势滂沱，一万层的浓云漆黑漆黑的，低垂压在繁华如故的燕京城上空。
“你问了两个问题，我两个都回答了，这不叫打哑谜，是你自己脑子不好使听不明白。”
流浪汉的态度比身旁的年轻兵王更加怠惰，懒得让人想踹。
赵宇林表情微微不悦，他不讨厌淋雨，也不讨厌跟懒人打交道，只是身上这套衣服，是昨天逛商贸大厦的时候，孙乐灵买来送给他的，今天才刚换上。
新衣服被雨打湿，像他这种山里出来的淳朴娃子，难免心疼。
“换个地方说话。”
他起身四下望了望，看见一间暖色调灯光的咖啡厅。
“你真的不如以前聪明了，是大城市的生活太安逸，泡软了你的骨头吗？”流浪汉死气沉沉的说道。
赵宇林不想解释，说道：“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原因，你愿意跟来就跟，不愿意这场谈话就到此为此。”
“如果你不稀罕我身上剩下的大半包烟的话。”
说完，他径直走到人行道上，朝街对面而去。
大半包烟的利诱，对于那个流浪汉来说似乎很难抗拒，慢慢爬起来，缩着身子跟上赵宇林。
这厮的行头过于标新立异，味道也着实刺鼻了些，窗明几净的咖啡厅不让他进去实属人之常情，不存在所谓的狗眼看人低。
赵宇林没有为难店员，买了两杯热咖啡，跟流浪汉坐在街沿，反正有雨棚遮挡淋不着吹不着，在里头还是在外头都一样。
“现在有多少人知道我在燕京？”
嘬了一口略带苦味的热饮，赵宇林一脸苦大仇深。这是不爱喝咖啡的大小姐唯一肯喝的咖啡，原以为味道应该很独特且香浓的，结果独特是独特了，却是独特的难喝。
价格还贼贵。
流浪汉倒是不挑剔也不嫌烫，掀开盖子扔掉吸管，咬着杯口仰口便喝下大半，说道：“不多，但要不了多久，会多起来的。”
赵宇林点点头，时间就是金钱，趁着现在行踪还算隐秘，必须尽可能地把事情处理妥当，否则时间长了，燕京这座城池里，寻仇而至的人越来越多，届时手脚会很不方便。
“能多拖一天是一天。”
他捧着杯子，手心温热，问道：“是那个女人给你的消息么？”
流浪汉喝完咖啡，将杯子远远地抛出去，落在街道对面自己刚刚躺过的草地上，事后又朝赵宇林伸出手，意图显而易见。
赵宇林掏出煊赫门，整盒交到他手上。
“你这个问题等于放屁。”
流浪汉神情迷醉地吞云吐雾，到他那里，市井间最便宜的煊赫门，仿佛世界上最昂贵纯度最高的毒榀。
享受归享受，却没有一点吃人嘴软的觉悟。
赵宇林看着雨棚上低落的水珠，说道：“是等于没问，能这么快拿到情报的，还能把你派过来，除了那女人也就没别人了。”
这话流浪汉不爱听，纠正道：“老子可没有被谁派过来，那是请过来的。”
仿佛口腔里发生了一场火灾似的，他一边说话嘴里一边冒着浓烟，看上去很滑稽。
“确认你在燕京，下一次就准备弄死你了，所以奉劝你一句，最近别在僻静地方走动，当心小命不保。”
赵宇林将咖啡放在旁边，搓了搓手，笑道：“三年了，你都弄不死我，装这哔干嘛呢，能让你心里的失败感好受一点？”
“去你吗的。”
流浪汉爆了个情绪乏味的粗口，甚至都听不出他在骂人，因为语气实在太平淡。
但骂人，有时候通常象征着不甘心的承认。
他确实杀不掉赵宇林，三年前杀不掉，当中这三年杀不掉，三年后的现在，也还是杀不掉。
赵宇林搓手的节奏凝滞片刻，说道：“与其避免走到荒僻的地方让你有机可乘，倒不如直接把你支开。”
“你说支开就支开？”流浪汉给自己续上第二根烟。
赵宇林看着转瞬间杳无人烟的暴雨街头，说道：“一包烟一杯热咖啡，在你淋雨的时候，也算是慷慨相助了。”
流浪汉说道：“是，我欠你一个人情，但还不够大。”
赵宇林重新将咖啡捧在手里，说道：“我知道，比起你在那个女人那里欠下的人情，这个人情很小，所以我并不是要你绝了杀我的念头，人情本来也不是可以两相抵消的东西。”
“那你想怎么样？”
流浪汉问道，许是面部表情过于缺乏的缘故，那张脏兮兮的脸上，没有中了套路后的愤怒。
赵宇林看了眼那道有碍观瞻的身形，不怎么美观，兼带着不怎么好闻，说道：“过段时间，我有个小弟要出趟远门，辗转几个省市，可能会有危险，缺个保镖。”
“我听说你现在就是个保镖，非得把老子也弄成保镖，心里才平衡？”流浪汉说道。
赵宇林招牌式地耸耸肩，摸了摸鼻子，说道：“随你怎么想，到时候我想办法通知你，机票钱我替你掏，吃住跟着他，总比现在风餐露宿好得多。我不奢望你能保他毫发无损，但起码你得给我带个四肢健全的活人回来，否则，毁的可是你自己的名声。”
“那你给我买个手机，燕京这么大，你找我很难找。”流浪汉要求道。
赵宇林一对眉毛讥诮地扬起：“你想得美，先不说老子很穷舍不得那钱，就说你这王八蛋的花花肠子，老子太清楚了，手机买给你转头你就拿去贱卖了，真当你赵爷爷好日子过傻了？”
流浪汉也不气馁，退一步说道：“那你给我买两笼包子，半个月没吃饭了，饿得慌。”
赵宇林从街沿上起身，拍拍屁股，从兜里掏出刚取的两千元现金，丢到流浪汉怀里。
“手指头断了，找个医院让人接上，就别自己弄了，身上那么脏回头再感染，耽误我的事。”
说完，他捡起地上喝空的咖啡杯子，走到垃圾箱旁扔了，然后又进咖啡店借了把伞，朝托曼斯酒店走去。
曹甘镜已经能够下床了，不过背上有个拳头大的弹坑，还是无法自由活动。
赵宇林进房间的时候，这货正抱着台电脑，让鲁满指点他玩时下最火的一款推塔类策略游戏，叫什么联盟来着。
鲁满是大黑客，对任何数据类的东西似乎都极有天赋，而所有跟电脑网络相关的东西，也都难不住他。
“啧！这种小儿科的东西，你都学了两个小时了，怎么还这么菜？”
鲁满一边教学一边埋怨。
“计算伤害！蒙着脑袋往上冲，你当你开挂呢！”
“靠！走位啊！”
“这种时候打什么团！就你这帮猪队友，没有一个经济领先的，养猪呢！”
“去推塔啊我靠！”
“唉，真是艹他吗的，是谁允许猪也能玩游戏的！”
鲁满掩面，越说越激动，恨不得亲自上阵，嘴里的国骂喊得比真正的华夏人还顺溜。
“你怎么跟老大一样是个莽夫？撤啊！”
赵宇林额头挂满黑线，他进来后便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听见这种话是始料未及的。
嗯咳！
他清了清嗓子。
酒店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安静。
他的好朋友骆阳突然的关心：“那个，阿满啊，你喜欢什么款式的轮椅？我认识拜占庭的一家轮椅制造商，可以定做，工艺绝对一流。”
鲁满瑟瑟发抖地扭过头，循着咳嗽的声音望去，看到了一脸微笑的赵宇林，表情僵硬，强颜欢笑道：“老……老大，晚上好，吃了吗您嘞？”
赵宇林笑得温柔，堪比四月的风儿，手掌轻轻地抚上小鲜肉的脑袋，说道：“你还没回答人家骆阳的问题呢，喜欢什么款式的轮椅？”
“老大，我错了！”
鲁满整张脸瞬间垮了下来，欲哭欲泣，苦瓜颜色。
“我刚才仿佛听见你在背后说我帅。”赵宇林笑里藏刀。
鲁满见杆就爬：“对！我刚才就是在说老大你帅！”
“那你哪儿错了？”
“我错就错在不应该在背后说老大帅，应该当着面说，老大你勇武果决，力拔山兮气盖世，老大你就是当代的霸王，东方的斯巴达！莽夫什么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黑客小鲜肉爆发出了相当强烈的求生欲。
赵宇林马屁听得舒服，轻轻拍了拍那只脑壳：“和谐社会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