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绮罗闻声,转过头看了两眼身后的保镖,保镖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他长相很平凡,按一些小说里形容的,他就是那种丢到人堆里你完全找不到的类型。
殷绮罗本想夸夸他年少有为,可话到嘴边,又被他适时咽了回去。他转过头,不再看保一,也不再说话。
半个小时过去,在保一的提醒下,殷绮罗老老实实跟着他回了病房。并不是殷绮罗想跟在保一后头,这医院太大,他连条路都不认识,更别说走。
殷绮罗老实跟在保一后头,拐过几个弯道,终于到了坐电梯的地方。保一敬职敬责地帮殷绮罗按了电梯,而后退到殷绮罗身后。
殷绮罗没有说话,只觉得安家的保安素质可真高。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电梯里已经有一个人了。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男生,他抬起头看了殷绮罗一眼,而后又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
殷绮罗也没有想多,缓步走进了电梯,保一紧接着跟上,进门就按了楼层。
然而,就在门要关闭的瞬间,殷绮罗只觉得眼前一花,重心不稳,当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人已经被拉出了电梯,殷绮罗最后看到的,是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夹缝中露出的保一惊慌的一只眼睛。
正当殷绮罗要思考此刻发生了什么时,一个拳头铺天盖地地揍上来,一下子揍散了他所有思绪。
这还没完,那人一拳把殷绮罗揍到了地上,而后又坐在他身上给他来了几拳。
他所有拳头都落在殷绮罗脸上,一拳一拳揍地殷绮罗脑袋嗡嗡嗡直想,殷绮罗用仅存的一点意识想:这回,怕是要毁容了。
殷绮罗也不反抗。一开始他就没有反抗的机会,现在就更别说了。这人估计跟他有很大的仇恨,怕是他越挣扎,那人打得越狠。
就在殷绮罗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昏厥过去的时候,那个坐在他身上的男人忽然停下了动作,从他身上站起。
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殷绮罗身旁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殷绮罗此刻落魄的模样。
殷绮罗眼角被揍得肿起了一大块,这令他一时间很难睁开双眼。但是他知道那个男人没走,因为他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殷绮罗艰难地往旁边挪去,在碰到墙的时候,他轻轻松了一口气。他的左手在刚刚的撞击下有些撕裂的疼痛,而他本来完好的右手也撞到了好几处。不过虽然痛,他的右手却还是可以用上劲。
殷绮罗用右手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医院的瓷砖很滑,途中他跌倒了多次,最后还是站了起来,虽然看起来有些不稳。
站定的时候,殷绮罗的眼睛也可以清晰地看清眼前的东西了。虽然张大了会有种撕裂般的疼痛感,但眯着眼睛还是可以凑合着过的。
待确定可以看清眼前的事物,殷绮罗这才抬起头看眼前那个给了他几拳的男人。
男人此刻正站在离他左右两步的距离,他双手握着拳头垂在身旁,手上有隐隐的血丝,大概是殷绮罗脸上的血。他看着殷绮罗,沉寂的双眸中带着随时都可以喷涌而出的怒火。
殷绮罗摇了摇发昏的脑袋,咳了两声,确定自己的喉咙还可以发出声音,他这才开口,对着那个男人说道:“你,是车祸那方的家属?”
殷绮罗一向保持着冷静自持,哪怕是这一刻,他也是如此。他想的是对的,在这个时候,能出现在医院里,还对他保佑那么大敌意的人,也只有因车祸而死亡二人的家属了。
那人听到殷绮罗的问题,嗤笑道:“你还知道自己撞死了两个人,大少爷?”
殷绮罗低下头,不敢与那男人对视,他的目光太冷峻。明明只是一个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青年,却拥有这样压抑人的气息,如果再大些,这个人肯定很有出息。
男人见他不说话,又冷冷地开口:“怎么?觉得你堂堂有钱人家的少爷和我这样的贱民说话有辱你的身份?”
听到“贱民”两个字,殷绮罗觉得浑身都不太舒畅。
他皱起眉头,只觉得脑袋此刻疼得厉害,耳旁传来“嗡嗡嗡”的响声。努力排开这种不适的感觉,殷绮罗回答道:“不是的。对不起,这次车祸我也感到很抱歉,我……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对于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尽全力补偿你的。”
“呵,补偿?”男人嗤之以鼻,“就算是赎罪,也补偿不了你所犯下的罪孽。两条人命在你手中毁掉,你就算用你的命抵上也不为过!可是现在呢?仗着你们家有钱,所以你连牢都不用做,还真是搞笑,补偿?说得真好听。”
殷绮罗低着脑袋,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男人说得一句都没错,可是……
就在殷绮罗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的时候,电梯传来“滴”的一声,殷绮罗眼神一暗,身上忽地来了力气,他一个转身,将身旁的男人推到了安全通道里,忍着脑袋难以言喻的疼痛,对他说:“不要出来!”
男人也像是猜到了,因此他没走任何反抗,随着安全通道的门合上,殷绮罗清晰地听到男人用来自地狱般的声音对他说:“这笔账,我安思煜一定会算回来的。”
殷绮罗很快转过身,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的话。他此刻所有的注意,都放在了正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保一身上。
电梯门开了一个缝的时候,保一已经只身钻了出来。当他看到殷绮罗满脸肿胀,嘴角含血地靠着墙站在那里的时候,他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一枪来个了解。
保一走上前扶住殷绮罗,询问道:“小少爷,你没事吧?”
殷绮罗忍着头痛摇了摇头,很快,一群保镖从安全通道里跑出来,殷绮罗见他们没抓住什么人,这才放心下来。
他舒了口气,身体一下子站不稳,倒在了保一怀里。保一刚要下令让其他保镖去追那个男人,却被殷绮罗制止。
殷绮罗此刻意识已经不太清晰了,脑袋嗡嗡作响,疼得让人无法忍受。他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得不行,气息也十分虚弱,看起来就像一个下一秒就要离世的人。可他没管,撑着最后一口气对保一说:“不要让人去追,这是我的命令。”
说完这最后一句,殷绮罗眼前一黑,彻底昏厥了过去。
殷绮罗再次醒来,夜幕早已为世界披上深黑色的袈裟。仿佛他第一次醒来,整个世界只有他的病房是黑暗的。
黑暗的?
殷绮罗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透过窗外隐约透进的光亮,看了眼病床对面的闹钟。
9:33
这个时间,若是往常,殷洺应该会在他的病房里办公,可是现在呢?
殷绮罗下意识地朝不远处的沙发上看去,忽地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若不是窗外的光亮和走廊上透进的幽暗光芒,殷绮罗肯定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哥哥?”殷绮罗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见那人没有反应,于是又接着问道:“为什么不开灯?”
殷绮罗的声音落下,病房又恢复了一片安静。许久,当殷绮罗要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的时候,沙发那头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醒了?”
殷洺问:“醒了?”的时候,殷绮罗有那么一瞬间想躺着挺尸,顺便告诉他:“没醒,没醒,我还睡着。”
这不有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吗?
殷洺口头说得是:“醒了?”心头想说的其实是:“知道哪里错了吗?”
殷绮罗知道,自己本来私自出去就是不对,如今还惹了一身伤回来,如果他是殷洺,他也准会被气死。
这样想着,殷绮罗服了软,决定先开口道歉为上:“对不起哥哥,这件事是我错了。”
不想殷绮罗一道歉,殷洺就说出了刚刚殷绮罗心中所想的:“哦,你说说你错哪里了?”
要不是殷绮罗这会还躺在床上,他准把头埋进衣服里头。
殷绮罗硬着头皮,回答说:“我不应该瞒着你和欧伯私自离开病房。”
殷洺:“嗯,还有呢?”
殷绮罗:“不应该没有危机意识,结果被打成了这样,让你操心了。”
殷洺:“哦?你觉得你被打成这样我会心疼?”
殷绮罗:“……”是是是你不心疼,那你这样兴师问罪是几个意思?!
殷洺见殷绮罗没了声响,这才慢悠悠从沙发上站起。他朝殷绮罗走去,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十分沉稳。
灯的开关在病房门口进来的位置,殷洺没有要开灯的意思,殷绮罗更不可能现在从床上爬起来开灯。所以此刻,殷绮罗只能借着窗外照进的那微弱的风光去观察殷洺。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这样的黑暗里殷绮罗无法完全看清殷洺的表情。殷绮罗觉得他不用看都可以想象,冰山哥哥生气,那模样可不是凡人可以承受的。
殷洺几步走到了病床旁,他借着微弱的光,低头看病床上的殷绮罗。
殷绮罗此刻有些紧张,从他的角度看殷洺,只能看到他被灯光照到的半张脸,另外半张,完完全全地被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殷洺的身体有轻微向病床靠的幅度,一时间,殷绮罗只觉得殷洺的气息将他全身都包裹。
殷洺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气味,不是香水喷上后的那种味道,这种味道,殷绮罗偶尔也会在自己的身上嗅到,所以他猜测这是他们安家遗传下来的体香。
这种时候无疑是紧张的,殷洺不说话,殷绮罗这个范了错的人更不好开口。
殷绮罗小眼睛到处乱看,就是不敢与殷洺对视,他自苏醒到现在那么久的时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体会到了殷洺的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