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王支书对这段路程的估计还是有些保守了，牛车从清晨天还没完全放亮出发，一路走了不知多少坑坑洼洼的小路，一连走到了天色渐暗，也没瞧见前头有人烟的样子。
“王支书该不会是太看不惯咱们，所以想趁着这个借口让咱们直接在路上饿死吧？”
一行四人中只有这个白芦苇最健谈，自打上了牛车后，便开始跟牛车上的所有人攀谈，但除了在前头驾车的那位老汉之外，再没其他人理他。
“就算王支书想饿死谁，那一定也只是想饿死你吧？”李美芬这时玩笑的说。
秦晚晚没有接话，毕竟她和这个白芦苇压根不熟，更听说了这人在村里的那些不好的事迹——虽然没犯过什么大事儿，但村里那么些青年之间闹出来的事儿，多少都有这人从中的挑拨离间的成分，虽然他自己没什么事儿，倒是撺掇的别人都纷纷出了事儿。
只不过她没想到接话的人居然是李美芬。
打从上了牛车，李美芬像是被按了消音键一样，平常在村里见到她时，这个短发的女知青总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现在却一反常态安静了下来。
“为什么只是饿死我？”
总算有个人跟自己说话了，白芦苇立刻便将头转向了李美芬脸上，随手从牛车经过的路边扯下了两根枯黄的小草叼在嘴里。
“你忘了在名单出来之前的早上，你们那么多青年围在王支书办公室的事儿了？应该是王支书嫌你们太烦了，不得已才在你们那些闹事儿的人里找了一个人填进了名单里，要不然你们这些人能算完吗？”
没想到安排白芦苇去百花村交换，居然还有这一层考虑……
李美芬话音一落，秦晚晚隐隐的就明白过来了。
毕竟徐言在村里的名声实在是好不到哪儿去，本来她还在想，王支书和她村长父亲何以能顶住村里那么大的压力让徐言出来交换？村里那些闹事的青年又为什么在今天早晨出发之前没有露面？
看来原因就在这儿了。
默默的想到这儿，秦晚晚不由自主的转头去瞥身边的徐言。
上了牛车后白芦苇始终在滔滔不绝，但秦晚晚注意到，他每次说话之前总是小心翼翼地朝徐言的方向看一眼，见徐言没什么表示后，才摆出一贯有些无赖的作风跟车上的其他人攀谈。
秦晚晚本以为上了去百花村的牛车后，离开了村里那样的环境，徐言会有很多的话想和她说，可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徐言比她想象的要冷淡许多，甚至没有主动的同她说话。
“我说呢……我说村里干啥非得让我过来，我在生产队干的也不是那么突出，在村里的人缘也不咋地，原来是出于这一层考虑啊。”
尽管白芦苇说话大大咧咧，还喜欢挑拨离间，嘴上没有门神，但也不是个傻的，经李美芬这么一说，他当即就明白回来了。
“那，王支书让我去交换是出于这个考虑，那他为啥让你也跟着去交换呀？”思路清晰的白芦苇瞬间就问到了点子上。
接着是车上所有人的一阵沉默，李美芬看起来像在思索。
“咳咳咳，本来咱们天擦黑那会儿就能到百花村了，但车上的行李有点沉，这老牛没力气，说不定得天完全黑了，才能看着百花村吧。”前头赶车的老汉突然说道。
秦晚晚：“……”
听到老汉这话的其他人倒没什么反应，只有秦晚晚……忽然间有些局促不安。
她一早就让母亲赵英别给她准备那么些行李，但最后还是拿了这么重的一个袋子出来。
凭她自己的力气根本搬不动这么大的一个袋子，估计少说这个袋子也占了大半个人的重量，再加上其他三人的小包袱，本来负重就很大的牛车，又平白无故增加了这么些重量，能走得快才不正常呢……
“咳咳，坐累了，我下去走走吧。”局促不安的在车上又坐了一小会儿，秦晚晚总算有些架不住烧红的脸，支起上身便要下去。
“这下面怎么走呀？眼看着就要到收稻子的季节了，明明这两天也没怎么下雨，这路上也不知哪来的水，再把你脚给浸湿了，到了百花村那儿也不好处理。”前面赶车的老汉赶忙拦住秦晚晚。
“没事，反正坐着也是坐着……”
秦晚晚正想接着往车下走，正为自己申辩，手臂忽然被一股不大但绝无可能抗拒的力量抓住。
秦晚晚顺势转头——
“你在车上好好坐着。”
徐言没有多话，只简短说了这一句，就身形极其轻快的跳下了车，样子比秦晚晚稳健了不知道多少。
原本秦晚晚还在泥泞不堪的路上尝试寻找落脚点，徐言忽然一下去，牛车瞬间轻快了一些，颠的秦晚晚也往牛车中心靠了靠。
“这不好吧……”秦晚晚用仅有她和徐言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询问。
徐言下车后，便就近在秦晚晚所在方向帮着推车，两人的脸恰好挨的很近，水稻田附近仅有的一点落日的余晖恰好映照在两人同一侧的侧脸上。
逐渐暗下去的天色里，原本缓慢往前走的牛车，速度肉眼可见的加快了一些。
“我不舍得。”
蓦地，说完刚才那话后的秦晚晚正思忖着是否有些不合时宜，毕竟这一路上徐言都没有主动找她搭话，说不定有什么心事，恍惚间仿佛听见徐言也以同样小的声音回答了她这样一句。
可由于刚刚陷入在思绪中，秦晚晚不确定自己是否听清了徐言这句话，又不好再问……
“我也下去推车吧！”
徐言都已经下了牛车帮忙推车，搞得在车上坐着的白芦苇开始有些坐立不安。
毕竟是唯二的男青年，徐言都下车去了，他继续在这坐着也太不合适了。
眼看着牛车车身又轻快了一层，速度又明显加快，秦晚晚没坐稳，打了个趔趄，上半身恰好撞向李美芬手臂，被她轻轻一扶。
“秦晚晚，我有件事想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