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我应该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毕竟……当年文慧离开之后，我没有管过你死活。”沈鹤苦笑一声，“当年……其实我也没缓过来，怕看见你，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文慧离开我。我对她不够好吗？现在想想，我是真的怯懦，所以才让她受尽了委屈。”
气氛沉重了几分。
沈鹤才吐出一口浊气来，他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一般。
“我是混蛋，那时候不想看见你，也就没想过，你在这样的家里，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总觉得，再不济，也是沈家的孩子，饿不着，渴不着。”
沈鹤陷入回忆里。
他也是当年在某个瞬间，看见小小的沈阔被佣人打骂，才猛然回过神来。
人性如此复杂，他怎么能把一个小小的，无亲无故的沈阔，单独丢在吃人一样的沈家大宅里？
那些佣人是做习惯了的，最知道怎么拿捏小孩子。
表面上他们对沈阔客客气气，没有在明面上留下什么肉眼可见的伤。
但沈阔曾经做过一次全身的检查，查到身体里有十三枚针，后来做手术取出来了。
也是从那以后，沈家上下才逐渐多了对沈阔的注意。
“没想过他们会那样对你。”沈鹤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你经历过那么多事情，我应该用所有的东西去补偿你的，但……你阿姨，因为我，生下晴雅之后，就没了生育……”
“够了！”秦兰忽然情绪激动地阻止了沈鹤，“对着孩子说这些做什么！那都是你和我的事情，和小阔有什么关系？”
她的唇角明显地哆嗦了起来。
“别说了，到此为止就够了，当年我也是情愿的，闭嘴吧。”
‘生育’两个字，还是刺耳地落在了三个小辈的耳中。
沈阔藏在桌下的手指有细微的颤抖，周窈窈不知想到了什么，死死地拧着眉头看向秦兰。
“什么……”沈晴雅仿佛猜到了什么，“爸，妈，你们在说什么？”
沈鹤垂眸，低声继续道：“总之，我欠你阿姨很多东西，不是这些就能还的。我是你爸，父子关系不会变，以后用一辈子去还你。你阿姨和我离婚之后，我们之间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沈晴雅抓着秦兰的手，再三地追问：“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你怎么了？”
“没事。”秦兰拍了拍她的手，“别问了，都已经过去了。”
上一代人的恩怨，随着沈老爷子的入土，该烟消云散的，就让它们都随风去了。
餐桌上，气氛格外的沉重。
“行了，都散了吧，就这样。”
沈鹤率先离席，然后是秦兰，她站起来，看着沈阔和周窈窈，尤其是目光落在周窈窈身上时，那样的沉，那样的疼。
“窈窈，沈家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你。”
周窈窈摇了摇头：“不是，我也是有所图，所以才……”
因为有所图谋，才落到如今的下场。
都是活该的。
“你不懂。”秦兰怜惜地看着周窈窈，“有些东西，是一辈子都没法被弥补的。”
周窈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以后好好的。”秦兰勉强地对她笑了笑，“我累了，先去休息了，你们也早点准备，回去吧。”
沈晴雅呆了呆，立刻站起来，追了上去：“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
随着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餐厅里安静了下来，只周窈窈和沈阔两个人的呼吸声。
安静。
格外的安静。
沈晴雅大约已经猜到沈鹤那未出口的话是什么。
她始终安静地陪在沈阔的身边。
“大概是我十一岁的事情。”沈阔在一片寂静之中开口，“九岁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手术，从那以后沈家上下对我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其实在那之前，秦阿姨就……已经对我很好了。”
周窈窈安静地倾听着，她沉默的做着倾听者的角色。
“我十一岁的时候，秦阿姨和沈鹤忽然爆发了一场争吵，当天她住院，从那以后，她和沈鹤之间的感情明显的出了问题。”沈阔深吸了一口气。
周窈窈抿了抿唇。
“如果不是那件事情，晴雅应该有一个亲生弟弟或者妹妹的。”沈阔从烟盒里摸出了一根烟来，叼在嘴里，脸上依旧平淡得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周窈窈的呼吸一滞。
所以，秦兰是因为那件事，才没有了生育能力。
具体经过是怎么处理的，不用说，也大概率是能够猜到的。
“是沈叔叔……”周窈窈迟疑着问。
咔嚓一声，打火机窜起一缕火苗，火光映照着沈阔的半边脸，他点了点头。
“沈鹤担心秦兰再生出一个儿子来，会让老爷子彻底得把我当作一个弃子，所以……”沈阔缓缓地吐出一口烟来。
他偏头，看向周窈窈，那双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
秦兰到底是因为做手术意外没有了生育能力，还是说，沈鹤为了以绝后患，动了什么手脚，至少当下，他们二人不清楚。
周窈窈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冷意沿着脊背窜上了天灵盖，她忽然想吐。
“我去一趟卫生间。”周窈窈匆匆忙忙站了起来，快步朝着卫生间走去。
沈阔安静地坐在原地，夹在指间的香烟缓缓燃烧到尽头，他的嘴角勾着一抹苦笑。
这一次，周窈窈应该彻底地嫌恶他了。
他这样的人，实在不应该出生。
卫生间里。
周窈窈干呕几下，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她颤抖着，搀扶着旁边的墙壁，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忽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一切和沈阔都没有太大的关系，他一直是被迫接受结果的那个人。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沈阔会对她如此的厌恶。
周窈窈靠着墙壁，她垂下头，想，孩子出现意外，不是沈阔的错。
如果一定要说，当时也不是沈阔纵容姜枳涵，在沈阔看来，她与他之间，一直都是交易关系。
从这个观点去捋，似乎也没有错。
只是……
周窈窈擦了一下脸，又抿了抿唇。
她与沈阔之间出现了那么多的误会与错过，没有涉及到孩子，一切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