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睁开眼，我处在一个四面八方都被镜子封闭的空间里，好多面镜子，一时数不清楚，每一面镜子都映出我。但是，每一面镜子里面的我年龄不一样，有十岁的我，十五岁的我，二十一岁的我，等等等等。
各个阶段。
镜子里各个阶段的我一如我此时的表情，茫然，惊恐。
我一拳挥在镜子上，破碎，再砸，再破碎。
直到我把最后一面镜子砸碎，双拳鲜血淋漓，疼痛感是真实的。
地上满是镜子的碎片，而每一片又细化了我的过去诸多时段——
我的童年、我的父亲、我收养过一只流浪狗、大学、记忆实验、职业生涯、父亲去世、一个人发呆……还有一些我早就忘记的画面。
突然，我周围亮了起来，依旧是那种刺眼的白，看不到边界。
我愣了一会神儿，不到三秒钟，紧接着，脖子一凉，一阵天旋地转，感觉有针扎进了我的脖子，然后渐渐失去意志。
恢复意识后，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而我的身体竟无法动弹。
也就是说，我的大脑是清醒的，只不过身体不能动。
“嗡嗡嗡……”
一阵尖锐的嗡鸣声。我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开颅钻的声音，之前做外科医生的时候做过不少开颅手术。
我要被开颅了吗？
“全麻了吗？”
“是的。”
有人在说话，问话的是个男声，很熟悉。回答的是个女声，也很熟悉。
他动手了。
我能清晰的感受到我的头被钻开了。
“很难取出来吗？”女声问。
“不在乎他的死活的话一点都不难。”男声回答。
“那就快取吧，反正他一会也得死。”女声说。
他们在我脑袋里取出来了一样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我努力让自己动，用尽全身力气，哪怕是动动手指，也办不到。
一会我就要死掉了吗？睁开眼，快睁开眼睛，你可以的。
“好了。扔掉他吧，进行下一台手术。”
我感觉到自己被抬起来了，开始移动，十三步，我被重重扔到一堆东西上，软软的。
我努力把眼睛睁开，就算死，也让我看这世界最后一眼，如果可以的话，再让我看许愿一眼，跟她告别一声。
终于，我睁开了眼睛，周围依旧是刺眼的白。
我看到不远处两个人影，一男一女。他们转过身来，我看到了他们的脸，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心脏就要停止了，震惊这个词根本不足于表达我的惊骇。女的是许愿，而那个男的竟然是——我自己。
时间仿佛静止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一如这周围的空间，直到我的手指能动，渐渐的恢复知觉，我试图用双臂撑起自己的身体，却发现我的周围全是尸体——我自己的尸体。
堆成了一座山。
接着，我感到了死亡，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心脏停止了，我的意识就像关掉灯的房间，漆黑一片。
2
再次睁开眼，我醒了过来，大口大口喘气，全身冷汗，所处的房间是冷色调，让我安静不少。许愿递给我一大杯水，咕咚咕咚我全灌进喉咙，这才舒服一点。
许愿穿着睡衣，黑色水藻般的长发披在肩上，“如果你再企图进入我的记忆宫殿，你将会死在里面。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在记忆宫殿里，会怎样？”
此刻，我在许愿的房间里，清晨四点钟做了一场噩梦，梦到许愿死掉了，死在我的怀里，惊醒过来后再也睡不着了。然后，我瞧瞧溜进许愿的房间，趁她睡着，试图再走一遍她的记忆宫殿。
显然，我失败了。
“为什么你的记忆宫殿里全是关于我的？”渐渐的，我恢复平静。
“因为你根本就没进去，我会拦住你，你看到你自己，这是记忆镜像。”
“还有，那么多幻象是怎么回事？有什么意义吗？”
“别多想，捉弄你而已。”
“……”
被自己删掉的那段记忆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我不敢面对的？要做一个可怜的逃避鬼。
真的删掉了吗？还是被我隐藏起来了？
拉开许愿卧室的门，正好撞上王也，她嘴里咬着一片面包，看到我们一起出来，目瞪口呆，面包片掉在地上，且正好有果酱的那一面沾地。
“你们……昨天晚上……睡……在一个房间？”
许愿直接绕过王也，去冰箱找冰牛奶，她压根懒得解释，实际上也从未见她解释过什么，似乎被误解对她而言根本无所谓。
似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情感以及情绪，对于她来讲，是无效的。包括类人四种最基本的情绪——快乐、愤怒、恐惧、悲哀。
许愿的早餐非常简单，冰牛奶，或者冲麦片就可以解决，其他餐的食量也非常少。但是，她的力气非常大，且格斗技巧超凡。两年前许愿说入股记忆修理屋，我问凭什么？许愿一拳打穿了我的橡木桌面，手丝毫没有受伤，甚至没有出现红肿，白皙依旧。
还有一次是王也来了之后，她天性调皮跟许愿闹着玩，从后面捂住她的眼睛，被许愿一个过背摔，制服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不说，还拧断了王也的右臂。自此，王也在忌惮许愿的同时还享受着这份感全感，经常叫嚣的打抱不平。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老板，竟然潜生意伙伴。”王也跟在我后面不放。
这下，我都懒得解释了，这种事，越急着解释越跟真有事儿似的。
王也见我不理她，突然微笑着拦在我前面，“老板不应该都从小员工开始潜的吗？”她忽闪忽闪眨着长睫毛问。
我故意岔开话题，不然这事儿她能絮叨一天，“你能把你这身洛丽塔风给我换了吗？一大早就这么穿也不闲累。”
“怎么了？”王也自我欣赏的转了个圈。
“你不觉得很浮夸吗？”
“你不觉得很好看吗？”
“裙子，好看，你，不好看。”
“那我就恶心死你，本王爷告诉你，第一季这一整季，我都这打扮了。”
最无奈的事儿是被一个女孩拿话给噎死，还不能冲她翻白眼。
我从桌上拿起一片面包，堵住王也的嘴，赶紧套上衣服换上鞋溜出去，去往e博士家。
e博士是我两个星期前的客户，人工智能领域的天才，一个外表冷漠，但内心情感细腻的女博士。
因为，她爱上了她制造出来的一台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