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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八、人生重启

作者:奔放的招财猫|发布时间:2023-07-25 10:52|字数:3585

  我来自另一个城市,那个城市很远,列车一直开,忽黑忽白,昏昏沉沉好几次睡去,又好几次醒来,每一次都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也忘记了看时间,我就一直盯着窗外,山丘、河流、树……

  我不愿再回去,那个城市承载了我二十多年的时光,但是我就是不愿意再回去,那里没有任何让我留恋的人和物,我也过得不开心,极其不开心。

  我想在这里,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能重新开始吗?

  开始新的人生。

  真的可以吗?

  1

  我们是在一个很怪异的场景下相见的。

  没有顾客王也很焦躁,因为她特怕闲。我们确实顾客少,一两个月能有一个顾客就算不错了。我和许愿都是那种可以一个人呆一天的性子,王也不行,必须得有人陪着,哪怕是拌嘴,许愿不爱理人,王也也惹不起,所以只能天天来烦我,有时候我故意装睡,她就乘机折磨我或者干脆跟我一块睡,她鬼点子鬼多鬼多的,我根本招架不住。

  有一次我甚至去求许愿让她把我打晕,我装死,这样她应该拿我没办法了,等我醒过来发现自己身上就剩一条底裤了,身上画满了画梵高的星空。

  这还不算,当我烦躁的时候我喜欢拼图来平静自己,我洗完澡出来发现王也把我所有的二十八幅拼图都拼好了,挂在墙上,她还得寸进尺的嘲笑我,“一幅拼图你一个月都拼不好,二十八幅我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实在没办法,我冲王也说,“您到街上拉一客人行吗?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小王爷。”

  王也一想,是个法儿,冲街上去,不出两分钟,拉来一个人,一个姑娘。

  我们就是在这样一个很怪异的场景下相见的——我穿着浴袍,正在拆我的拼图。

  她拉着一杆行李箱,站在门口,看起来有点胆小。

  “哎,你叫什么啊?”王也问。

  “王静。”

  “本家,别怕,我罩着你。”

  王静相貌平平,看过一眼再也记不起来的那种,当然,她这个名字也是国内重名率前十的,跟她的人一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王也做完自我介绍后,又介绍了我,“我老板,我喜欢他,可他不喜欢我,他喜欢另一个女的,那个女的巨漂亮,是这家店的投资人,现在没在,你会见到的——诶,你说他是不是以貌取人。”

  一百分的尴尬,真想封住王也的嘴,或者给她下毒,直接毒成哑巴。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王也扭头冲我。

  避之不及,我咳嗽两声,对王静说,“你洗澡吗?”

  王静反应了一秒说,“哦,可以吧。”

  气氛更加尴尬了,原本想说的是“你喝水吗?”

  王也推着王静的肩膀往前走,“看你的样子一定赶了很长的路吧,泡个澡解解乏,我带你去。”路过我说,“赶紧换衣服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耍什么流氓。”趁机还拍了一下我的屁股。

  2

  王静坐了近两天的火车,衣服都臭了,王也找了一套她的衣服给她换。

  “王小姐是来找亲戚还是玩?”此时王静坐在我的对面,王也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都不是。我一点都不了解这座城市,对我来讲完全陌生,彻彻底底的陌生,我甚至都不知道它在地图上的什么位置,这里的特产是什么?气候怎样?其实,我需要这种陌生。”

  “为什么?”王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想重新开始我的生活。”王静认真的盯着王也的眼睛,“你说这里可以改变人生,是真的吗?”

  王也看向我,我反问王静,“你相信吗?”

  她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说,“我相信。”

  “只要你相信,就能。”是许愿的声音,她站在门口,刚回来。一早她就出去了,没有告诉我们去干什么,也不许我们问,即使问了,她也不会回答。

  两人对望,许愿的惊艳,王静的平凡。王静却丝毫不自卑,或者说,自卑到了极限便是绝望。应该是绝望的眼神吧,空洞面前的美,这空洞的眼神里又似乎有着某种空洞美。有点悲恸,也有点凄凉。

  王也互相介绍了一下后,许愿直接问王静,“你为什么想换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

  “因为痛苦。”

  “继续。”

  在许愿的引导下,我们知道了王静在另一个遥远的城市的故事。

  王静说自己从小到大就是个小透明,一直被忽略,来自同学、老师、朋友、同事,以及家里。

  她是独生女,母亲重男轻女的思想特别严重,再加上母亲不能生育了,更是变本加厉。

  小时候就经常被遗忘在幼儿园,眼睁睁看着一个一个小孩被父母接走,直到天黑。回家太晚的话也没有人想起给她留饭。从小就经常饿肚子,导致现在长得瘦瘦小小的。

  跟小朋友做游戏玩捉迷藏的时候,大家故意让她藏起来,然后故意不去找,偷偷跑去别处玩。

  还有一次,是在初中,最后一节自习课老师留他在办公室写试卷,因为前一天考试她病假没来。最后一节课老师们都会提前走,老师忘记了办公室还有王静,就把她锁在了办公室。一夜,母亲也没有找她。

  大学里,同宿舍的女孩都叫不上她的名字,尽管她的名字是中国最最最普遍的。

  甚至工作后,王静跟老板同乘一部电梯,老板问她是不是本公司员工。王静说是的。老板又问新来的吧。王静说来了两年了。老板说,哦,老员工了。

  相貌平平,工作平平,人生没有任何闪光点,哪怕是微弱的。任何人被长期的压抑,哪怕是无形的压抑都会在到达一个点之后有一个爆发,王静的爆发就是在她大学期间,也是她唯一一次爆发——她主动追了一个男生。

  成功了。那是临毕业的前两个月,王静已经默默喜欢他四年了,但是一直非常胆怯。因为她从小到大没有被爱过,以至于长大后不懂爱,也不懂怎样去爱,在她心里觉得自己压根是不值得被爱的。在爱的面前,她总是不自觉低到尘埃里。

  仅这一次,在酒精的作用下,她主动了,而且还成功了。

  在一起后王静时时刻刻担心着哪天他会离开,就像小时候总是被母亲遗忘在幼儿园。

  毕业后两个人为了省下一份钱,开始同居。王静做了一份活动策划的工作,薪资待遇不错,干得多拿的多,男朋友找了一份抗业绩的杂志广告销售工作,没有良好的上升空间,底薪较低,提成不错,但是一连几个月下去业绩平平,只能拿底薪,男朋友开始变得没信心,经常不高兴、耍脾气,王静给他加油打气拿钱补贴他。

  三年后,男朋友仍旧碌碌无为,这软饭一吃就是三年。王静就算再死命干死命加班挣的钱也不可能高到哪里去,交完房租再加两人的日常花销就所剩无几了。王静还梦想着存钱结婚,几年了,根本就存不下。

  “他从没有明确跟我讲过结婚的事情,我问过他有没有想过娶我?哪怕是一丝的念头,他总是说以后再说,其实我知道以后再说就是不娶,但是我总是想,反反复复的想,也许他还没有准备好,准备好了就会考虑结婚的事儿,毕竟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感情是稳定的。”王静说完,突然笑了两声,很轻蔑,是在嘲笑自己,“稳定?骗自己而已,还是反反复复骗自己,真是一个傻帽,世界上最傻的人就是明知道是假的,还自己骗自己,说就是真的,强迫自己相信,因为,我怕,我怕承认这个真相。”

  “他也从没有明确的表达过爱我,一朵花都没买过,一次礼物也没有送过,其实我知道这些物质的东西并不能代表爱,但是如果没有一定是不爱的吧。他只是缺一个保姆,一个能满足他性需求的保姆。”

  “他在学校的时候真的挺棒的,优秀、阳光,真的很有魅力。”王静继续说,“我特别喜欢下午到操场躲在角落里看他踢球,心里给他叫好,我曾经上千次的幻想,我拿着一瓶冰水和一条湿毛巾,走到球场上,喂他喝水,帮他擦汗。很俗,我知道,但是我连这么俗的事儿都没有勇气去做。”

  两人的结束是从男朋友的女同事搬来楼上开始的。

  晚上九点钟,男朋友说上楼找同同事说一个工作上的事情,当时钻进王静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吧?男朋友上去后,王静在家里坐立不安,干什么都心神不宁。她盯着墙上的表,嘎达嘎达达嘎响,每过一分钟她就多担心一分,半个小时后,王静终于坐不住,上楼去看,房门紧闭,她贴在门上听,听到一些喘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默默转身,到顶楼吹冷风,十分钟后下楼回到自己家,发现男朋友已经回来了,且睡了。她到沙发上看了一夜的屋顶,没有流泪就是有点恨,恨自己,连敲开房门的勇气都没有。

  王静想,自己真的不值得被爱。

  在感情这方面,用情深的那个总是处于被动,但总是主动的付出,一再付出,不求回报的付出。

  第二天一早,王静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了,留下了自己一半的钱以及这间还剩三个月房租的屋子。

  分开后一个月,王静遇到一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弟弟”,他的攻势非常猛烈,让王静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很安全,很舒服。

  王静开始喜欢上了他,但是她依旧不相信他对自己的爱,也不敢接受这份爱,陷入纠结。

  这种纠结的感觉糟糕透了,是一种反复怀疑反复否定反复纠正自己反复说服的自己的极端过程,不能更痛苦。

  与此同时,王静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得知母亲病逝了,一时间王静陷入爱情与亲情的双重打击。

  这种打击一直压了王静长达一年,她都无法走出其中。

  某次王静在路上遇到母亲生前的好友,得知自己是抱养来的。

  这一下,彻底把王静的痛苦砸实了。

  我们终于知道了王静痛苦的原因是没有爱,没有被爱过,哪怕是虚情假意的。所有的不爱,都是真真实实的像铁锤一样,砸在王静的身体里,砸的实实的。

  而从小不被重视的根源也源于此,从家庭蔓延到她的整个生活。也导致了她的性格如此,敏感、唯唯诺诺、逆来顺受。没有被爱过,不懂爱,更不会去爱。

  所以,她真的需要陌生,过另一个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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