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词安低哑的声音传入耳中,像是一声响雷,将宋知念的理智惊得支离破碎,她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像静止一样。
片刻,尘封多年的往事像洪水般涌出,沈词安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给你讲一讲我小时候的故事吧。”
“你还记得我和说过,二十年前沈氏为了完成企业转型,经历过一次大规模的吞并扩张,导致许多中小企业因此破产吗?”
宋知念点点头。
“那一年我十三岁,像往常一样放学坐车回家。家里的车也像平常那样停在老地方等我,可是直到上车后,我才发现司机却换了一个人。”
“他说他是家里新来的司机,今天第一天上岗。可是他给我的感觉不太正常,我不相信他的话,于是就想给家里打电话确认。”
“就在那时,司机发现我要打电话,他一个急转弯,我的头猝不及防地撞在车玻璃上,失去意识。”
“等我再醒来后,我发现自己整个人被绑在郊外的一个废旧仓库里。”
“后来我从男人口中得知,他的公司因为沈氏的吞并扩张而宣告破产,为了还银行的贷款,他拆东墙补西墙,借了许多的高利贷,以为能东山再起。结果却越欠越多,他还不上钱,他的妻子和儿子被高利贷打成重伤,抢救无效后不幸离世。”
“他将这一切悲剧的源头归咎到爷爷和我父亲身上。”
沈词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宋知念的胳膊,语气是从未有过沉重。
“生意场上什么人都有,可能爷爷和父亲很早就预料到会有人用我的性命威胁他们,所以爷爷和父亲从小就把我保护得很好,除了身边的两三个朋友,几乎没有人知道我的家庭背景。”
“直到我母亲为了显耀结婚十周年,将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拿到太太圈展示,大家才知道我的长相。”
“而那也是我出生后的唯一一张公开的照片。”
听到这里,宋知念大概能猜到后面的剧情,她眉心紧拧,“绑架你的人就是看到那张照片后,才绑架你的吗?”
沈词安点点头。
“我被关了三天三夜,那三天应该是我人生中最绝望的三天。在漆黑寒冷的仓库里,吃着带着霉斑和灰尘的馒头,肋骨被男人踢断两根……”
“后来警察终于找到我的位置,我父亲提前一步赶到仓库,见绑匪不在,他正要救我的时候,谁知道绑匪突然回来。”
“绑匪扬言要让我父亲感受到家破人亡的痛苦。”
“谁都没有料到他手里有枪,外面的警笛声越来越近,他的枪口对准我,没有任何恐惧扣下扳机。”
沈词安忽然停顿住,他的神情有些恍惚,肩膀止不住得颤抖,心底的痛汹涌地要冲破喉咙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悲凉,继续说道:“我父亲将我整个人护在身后,瞬间他的白色毛衣被染红一大片。”
“我亲眼看到我父亲倒在地上。”
宋知念不由呆愣住。
从她刚嫁到沈家,管家就告诫过她,沈词安的父亲在沈家是一个绝对不能提及的禁忌话题,她虽然好奇,但又不敢去问。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沈父就是像对外宣称的那样因病去世,却从未想过真相如此残忍。
往事一幕一幕盘旋在眼前,就像一把锋利生锈的刀,重新扎进那道以为抚平的伤痕上,沈词安感觉整个胸腔弥漫着浓浓的铁锈味。
沈词安垂着头,依然跪在地上。
突然一颗滚烫的泪珠滴落在宋知念的裤子上,浸染成水晕。
宋知念的手抬在半空中。
片刻,她的手轻轻擦拭掉沈词安眼尾的泪滴。
感受到宋知念指腹的轻柔,沈词安猛然抬起头。
他眼眶泛着猩红,那张俊朗的脸庞是宋知念从未见过的凄楚,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怜惜安慰。
宋知念指尖的温热像是有种莫名能疗愈的神效,将沈词安血淋淋的伤口一点一点缝合。
沈词安仰着头,眼眶里氤氲着水雾。
四目相对许久,沈词安慢慢滚动着喉结,苍白的薄唇微微颤抖,“你能抱抱我吗?”
他的目光像是在外流浪许久的小狗,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心软的陌生人后,在祈祷他能带它回家那样。
期待却又满是小心翼翼。
许是同样失去亲人能感同身受,宋知念轻叹了声气,弯下腰,虚环住沈词安。
沈词安的下巴搭在宋知念的颈窝,他贪婪的汲取她身上令自己安心的气息。
半响,沈词安不舍地松开宋知念。
“谢谢你。”
情绪得到平复,沈词安站起有些发麻的膝盖,他坐在宋知念身边。
“我从前不和你合照,就是怕万一有人会像那个绑匪对我那样对你。”他深吸一口气,“念念,我不敢,我也绝不能让你受到伤害。”
其实他说完之后,宋知念就已经猜到。
她震惊但更多的是怨恨,她恨沈词安为什么不早一点开口解释。
“念念,我当时不知道那样做会伤害到你。”
宋知念的声音宛若淬了冰般,“那你现在是因为没有张董那帮人的威胁,所以不怕了?”
沈词安感觉喉咙像被堵住一样,难以喘息地回答了一声“是”。
宋知念厌恶地偏过头,不愿再看沈词安,低声骂了句。
“胆小鬼。”
沈词安起身又坐到另一侧,宋知念又把头偏回去。
来来回回,沈词安干脆又跪在宋知念面前。
“念念,我知道我是胆小鬼,我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沈词安将宋知念的双手握在掌心里,哀求道:“但是念念,你能不能别让我删掉照片。”
宋知念神情淡漠,“我们离婚了,你还用我们的合照作为屏保不合适,你还是删掉吧,我不想让别人误会。”
“没有别人会误会。”
怎么可能没有别人。
“你还想让我说得直白点吗?”宋知念冷声,“我不想让林棠误会。”
她的神色漠然,“阻挡你们感情三年,我不想离婚之后还被继续误认为是插足你们之间的第三者。”
“你不是!”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沈词安感到呼吸滞闷,他不敢用力,却又怕宋知念抽出手,他悄悄地拽紧她的袖边。
“念念,我发誓我从没都没有爱过林棠。”
宋知念显然不信。
沈词安急促说道:“其实当年,被绑架的不止我一个人,还有林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