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李承宇怎会听不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明着是关心他有没有受伤，实则是在给他递话头。
他既已看透，自然是不可能顺着杆子往上爬，告崔元元的状。
毕竟只要说一句崔元元的不是，陶院长就能借题发挥，说崔元元治学不当让她回家反思，时间一长，那赌约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哼，老狐狸！算盘打得倒是精明！
李承宇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露出惊讶的表情，甚至还夸张地张开双臂转了一圈，示意自己毫发无伤。
“哎呀！多谢陶院长关心！”
他哈哈一笑，语气轻松。
“院长您真是多虑了！学生与崔教习那是正常的教学互动，切磋箭术嘛，哪有什么冲突？”
他话锋一转，反而替崔元元说起好话来。
“崔教习箭术高超，教学严谨，学生佩服得很！能得崔教习指点，是学生的荣幸，何来委屈一说？”
“院长您这担心，实在是多余了，多余了！”
陶白石脸上的笑容，如同被寒风吹过，瞬间僵硬了一下。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此刻全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这小子……
居然不接茬？
还反过来夸崔元元？
这唱的是哪一出？
陶白石心里那叫一个憋闷，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干咳了两声，尴尬地捋了捋胡子。
“咳咳，无事便好，看来是老夫多心了。”
既然怀柔的路子走不通，那就只能单刀直入了。
陶白石定了定神，脸上重新挂上笑容。
“不过老夫倒是还听闻了一些其他的风言风语。”
他语气放得更慢，装作不经意提起。
“听说李少爷与崔教习在射艺场上，似乎还定下了一个什么赌约？”
他紧紧盯着李承宇的眼睛，想要从中探究出什么。
“不知，可有此事啊？”
来了来了！
狐狸尾巴藏不住，终于露出来了！
李承宇心里跟明镜似的，脸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了茫然。
“嗯？赌约？”
他微微歪头，看向陶白石，语气里充满了纯真的困惑。
“陶院长，您这是从哪里听说的呀？”
“学生愚钝，我和崔教习能有什么赌约？”
这一下，陶白石的脸色是彻底有些挂不住了。
嘴角微微抽搐，眼神里闪过一抹恼怒，但又很快被他强压了下去。
这小子！
滑得跟泥鳅一样！
软硬不吃！
他问了半天，愣是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套出来！
陶白石感觉自己的老脸都有些发烫，他当了一辈子院长，如今竟在一个毛头小子面前吃瘪了！
“既然李少不知此事，那想必……想必就是下面的人以讹传讹，胡说八道了！”
他立刻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还顺带着摆出了院长的威严。
“看来，是老夫这书院的治学风气有些松散了！竟容得这等无稽之谈四处流传！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他甩了甩袖子，一副要严查到底的模样。
“老夫定会严查此事，绝不姑息！”
李承宇心里冷哼一声，自然明白陶院长这番话不过是说辞罢了。
查？
查个屁！
你不过是想找个由头，把这事压下去，然后好去安抚崔元元罢了。
想让我松口，给你机会替那小妞解围？
门儿都没有！
李承宇面上却依旧是恭敬，微微点了点头，没再接话，也没再看陶白石那张阴晴不定的老脸。
他就是要用这种沉默，告诉这老狐狸，这事没得商量。
陶白石站在原地，心里思绪万千。
若崔元元真去了李府当丫鬟！
到时候，崔将军府那边怪罪下来，他这院长的乌纱帽都可能不保！
这事要是传出去，他惠安书院的面子往哪搁？堂堂女将军教习，被学生逼着当丫鬟？这简直是天大的丑闻啊！
既然这小子不肯松口承认赌约，也不肯告崔元元的状……
陶白石眼珠子一转，心里立刻有了新的主意。
对！曲线救国！
既然从李承宇嘴里套不出话，就只能从别的学子那边入手了。
到时候直接给崔元元定一个教风严苛，挟私报复之罪！
以此为由，让她先回家反省几天！
只要她人不在书院，这赌约自然就履行不了！
时间一长，也就不了了之了。
嗯！就这么办！
陶白石打定了主意，脸上挂上笑容，刚想开口，却见李承宇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脸上那点恭敬的伪装也懒得维持了。
李承宇微微抬了抬下巴，带着纨绔子弟特有的倨傲，懒洋洋地抬了抬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陶院长。”
他顿了顿，拖长了语调，“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儿，本少爷可就先走了。”
“天色不早了，我爹还等着我回去用晚膳呢。”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赶紧滚蛋，别挡道！
陶白石被李承宇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噎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在整个惠安县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用这种近乎驱赶的语气给打发了！
这小子今天就像是换了个人，油盐不进，针插不穿！
他那套教风不正的说辞，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李承宇堵死了所有的话头！
陶白石感觉自己的胸口堵得慌。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那李少爷慢走。”
说完，他又硬邦邦地补充了两句，似乎是在维护最后一点仅剩的尊严：“对了，明日的经义课，老夫会亲自考校《大学》的背诵，李少爷可千万莫要忘了！”
陶白石说完，心里畅快许多。
他知道，凭李承宇的底子，不背个通宵达旦，都不可能背过！
明日的惩罚，是势在必得。
只要让李承宇自己放弃读书，那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李承宇径直转过身，像是没听见一般，潇洒地一甩袍袖，登上了自家那辆马车。
吴双临上车前，还同情地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陶院长，心里默默为自家少爷点了个赞。
少爷威武！
车夫早就候着了，见自家少爷和吴双都已稳稳坐定，二话不说，立刻麻利地扬起马鞭，清脆地吆喝了一声：“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