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种半真半假的话,二人对视一眼,那种心照不宣的笑很侮辱人。
对方也不再坚持了,临走前用更加轻蔑的目光扫了女人一眼,也开这种伤人的玩笑:“那什么时候轮到我了,给我打电话。”
白赫说用不了几天。
你且等吧。
见人真的走了,黎颂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那根紧绷着的弦断开,有一瞬间她甚至站不稳。
对着白赫说谢谢,白赫却没理她,而是和不知何时走近了的裴知予客套着。
他们谁也不提起黎颂,相互之间说着虚伪至极的话,又再突然的某一刻讲着再联系。
白赫要走,女人试图跟过去,可是才一抬脚就被制止:“我去上厕所,你真的想进去?”
看似好心,可是在场的几个人都想起上一次的经历。
这让黎颂本就惨白憔悴的脸色更加难看,她不自觉的僵了僵,再想说什么时白赫人已经走远了。
这是她最不想面对的场面,过去的这几年里她都没有碰见裴知予,这段日子倒了霉,在这落魄的时候居然三番五次的和他相遇。
刚刚被人踢中了胸腹处,再加上喝了太多的酒,黎颂痛的站不直身子,白赫走后她就蹲下来,只留给裴知予一个背影。
装看不见他,女人的态度显而易见,这样的沉默让人恼怒,裴知予问:“宁愿被人送来送去也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
“轮不到你管。”
“合着也是你自己愿意的对吧,那刚刚怎么还哭天抹泪的求这个求那个,对方开的价格你不喜欢?”
这话真伤人,黎颂深深吸气,在心里默念着要冷静。
就当他是狗放屁!
可是得不到回应的男人却走到她面前来,这居高临下的模样叫人憎恨,黎颂快要把牙咬碎,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把他千刀万剐。
下逐客令,说我们最好不要再见了,可是男人却问她:“你卖多少钱一次?”
如此,她怔住,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迎着女人的目光,裴知予继续说:“很贵吗?熟人给不给打折?”
站起身,她狠狠地推他,使足了力气也不过是蚍蜉撼树,男人甚至晃了晃,脚步不曾挪动半下。
他这副堂而皇之的样子太可恨了,黎颂气的发抖,嘴唇翕动着却始终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说的也不是假话。
现如今她和那些出来卖的妓女也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早有觉悟,也并不在意人格尊严,又或者是他人看过来的目光。
可是这些话在裴知予说出来,就是不应该的。
黎颂直不起腰,人有些佝偻,松开的衣领和红肿的脸颊要她这时格外狼狈。
刚刚被人那样拉扯,她始终也没掉眼泪,可是裴知予不过是说了这样的几句话,她的眼眶便迅速的红了起来。
恶狠狠的看向他,又因为眼泪而柔和了一切锋利的棱角。
黎颂恨自己不争气,眼泪绝对是败军之势,扭过头不看他,人站不住又一次蹲了下去:“我斗不过你,我也斗不过林蔚,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的话你就走吧。
他看着她,始终高傲的不肯低头。
虽然她扭过头,叫人没办法看的特别清楚,也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
裴知予依旧能看清她苍白的脸,她晕花的妆,又或者是她的狼狈、下贱、可怜…
衣服零零碎碎的裹着身体,脸上还有如此清晰的指痕。
刚刚她站起来,裴知予还以为她会些说什么、做些什么。
她那样的恨,紧咬着牙,却只会掉眼泪。
她什么也没说,半晌后又捂着肚子蹲了下来。
不免叫人动容,以柔克刚总是对的,在男女之情上,强者对弱者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怜悯心的。
也只是偶尔,算不得经常。
蹲下身,这是今晚他们第一次平视对方,黎颂的眼泪已经看不见了,可那双依旧红着的眼眶证明一切并非想象。
她如此痛苦,眉头始终紧皱,男人没有再说那些刻薄的、伤人的话,他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你要不要跟我走?
她轻轻摇头。
他又说:“你要想清楚了。”
她还是摇头。
事已至此裴知予也知多说无益,他和黎颂之间的恩怨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也不是随便的几滴眼泪就能化解的。
又站起身,二人各自恢复了刚刚的姿态,一切都是黄粱梦境,深究不得。
深深看她一眼,男人转身,与白赫擦肩。
手上的水没干,突然贴到黎颂的身上吓得她一哆嗦。
转头看见是白赫,经历了刚刚的一系列事情,此时此刻见了他竟然觉得安心。
跟着他一起回去,女人走的慢慢吞吞,白赫等了她两回才觉得不对劲,问她她说刚刚被人踢了一下。
由此发展出以下对话,黎颂问他可不可以不喝酒了,她捂着肚子说实在是难受。
但是白赫拒绝了她。
捏着下巴把人仔仔细细的端详,拇指有意无意摩挲着她红肿的脸颊:“你不愿意现在就可以走,没人拦你。”
张了张嘴,这一分一秒她有好多的话想说,千言万语涌上来,堵的人心口难受。
可是她说什么了吗?
她什么也没说。
多说无益,浪费唇舌而已,或许还会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馅笑饼,说你看那个女人,愚蠢无比。
但是回去之后她也没有再喝太多,众人又有了新的消遣,没有人愿意把精力浪费在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身上。
晕晕沉沉的,白赫几人是先离开的,金焰不在其中,她太难受了,没留意他的去处。
白赫的司机等在门外,她醉醺醺的,酒味和化妆品的香气混合在一起,男人不喜欢。
所以没叫她上车,背影傲慢又无礼。
秋天里的风已经很凉了,她看着白赫,目光有些无措。
酒精让她没有办法快速接收并理解到外界的信息,很多事情等反应过来之后就已经是另一副天地了。
夜色无边,人走茶凉,她觉得冷,人在风里站久了,骨头里好像都结上了霜。
想找个暖和的去处,叫的网约车也要等上几分钟。
而她已经很冷很冷了。
踉跄且缓慢,身边飞速驶过的车子带起一阵凉风,女人的裙摆随风摆动,紧紧包裹着身躯。
车子里的人看清她,转一个弯又回到那条走过的路,起初黎颂并不在意,车水马龙,这是一条足够热闹的街道。
过了一阵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这辆车是在跟着她,有些茫然的回过头,女人不再继续向前走了。
稍微提提速,车子停在她的身旁,这天寒地冻的,黎颂却只穿着单薄的裙子,嘴唇都冻的发紫。
所以刚刚那个问题,裴知予又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而她还是摇头。
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让了一步,给裴知予的车子让开了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