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马车上,艾丽莎对安娜吩咐道:“安娜,掉头,我们先不回宫。去找宫廷魔法师,我得跟他商量一下祈福仪式的事情。”
马车调转了方向。安娜有些忐忑地问:“皇后殿下,我们现在直接去找魔法师大人吗?他……他可能不太好见。”
“怎么了?他架子很大?”艾丽莎问。
“那倒不是……”安娜组织着语言,“只是……宫廷魔法师是个非常神秘的人,平时深居简出,几乎不见外人。但他地位超然,深受历代皇帝陛下的器重和信任,在宫廷内的威望极高。没有预约或者皇帝的手谕,恐怕……”
艾丽莎摆摆手:“皇帝把这事全权交给我了,我就是去咨询专业问题,又不是去挑衅。先去他住的地方看看再说。”
马车驶回了皇宫区域,但没有前往皇后寝宫或主殿,而是拐向皇宫深处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最终,马车在一座宏伟得近乎教堂的建筑前停下。这座建筑风格古老而庄严,墙壁是厚重的深色石材,上面爬满了岁月的藤蔓。但奇怪的是,它所有的窗户,无论高低,都紧闭着,外面还钉着厚厚的、不透光的木制窗板,将内部完全遮蔽,一丝光线也透不进去,显得阴森而神秘。
艾丽莎下了车,仰望着这座怪异的建筑:“哇……宫廷魔法师,就住在这种地方?”
安娜跟在她身后,牵着约拉的手,不安地看了看四周紧闭的窗板,压低声音说:“听说……这位魔法师大人性格孤僻古怪,而且……他的具体年纪、样貌,都很少有人知道。也许……是好几位魔法师世代相传的称号?”
艾丽莎反应过来:“‘历代皇帝’都器重他?这个人……年纪很大了吗?活了很久?”
安娜摇摇头:“没人知道确切情况。也许……真的是好几代魔法师都住在这里,共用同一个称号吧。这样比较合理。”
这时,建筑那扇厚重的、雕刻着复杂符文的大门无声地打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深色制服、面无表情的守卫从里面走了出来。
守卫对着艾丽莎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平板无波:“皇后殿下,魔法师大人感知到您的到来,请您进来说话。”
艾丽莎心里嘀咕:【感知到?这么玄乎?】她点点头,迈步朝里走去。
安娜牵着约拉的手,也下意识地想跟进去。
三人刚走进大门,踏入内部。门在她们身后悄无声息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光线。
眼前骤然一片黑暗。
只有墙壁上隔一段距离才有一个的火把,摇曳着昏黄而不稳定的光芒,勉强照亮脚下一条狭长、幽深的石头甬道。空气里弥漫着陈年书籍、灰尘、蜡烛和某种奇异香料混合的沉闷气味。
守卫举着一盏提灯在前方带路。艾丽莎努力适应着黑暗,小心翼翼地跟着往前走,心里有点发毛。
【这个魔法师什么毛病?】她在心里吐槽,【住在这么完全不透光的地方?不怕得骨质疏松和抑郁症吗?还是说魔法师都需要这种阴森森的氛围来修炼?】
就在这时,一直乖乖被安娜牵着的约拉,忽然停下了脚步。
安娜不解地回头看她:“约拉公主?怎么了?快走啊。”
不管安娜怎么轻轻拉她,约拉就像钉在了地上一样,小身子微微向后倾斜,淡紫色的眼睛望着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甬道,脚下一步也不肯挪动。
安娜有些着急:“约拉公主,你怎么了?别害怕,我们跟着皇后呢。”
艾丽莎也回过头,看到这一幕。
看着约拉那副明明害怕却强撑着、不肯前进的样子,艾丽莎忍不住笑了。
【到底是个孩子。】她心里想,【这么黑乎乎、阴森森的地方,连我都有点心里发毛,何况是她?】
她随性地挥挥手,对安娜说:“算了,你们俩就留在这里等我吧,不用跟我进去了。里面还不知道什么样,带着孩子确实不方便。”
然后,她故意回头,对着约拉露出一个恶劣的、带着威胁意味的冷笑,压低声音说:“你乖乖在这里等着。等我去问问魔法师,有没有什么咒语,能把不听话的丑小孩,变成一只又丑又吵的癞蛤蟆!啊哈哈哈!”
她故意发出反派式的笑声,然后转身,跟着守卫,身影渐渐消失在甬道深处跳跃的火光阴影里。
安娜无奈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安抚地摸了摸约拉的头发:“约拉公主,你别害怕,也别把皇后的话当真。她就是……随口说说,吓唬你的。其实我觉得,皇后殿下这几天……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人了。”
约拉面无表情,但目光依旧紧紧追随着艾丽莎消失的方向,淡紫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情绪,一闪而过。
……
艾丽莎跟着守卫在黑暗的甬道里走了好一阵,除了火把噼啪的燃烧声和两人的脚步声,周围死一般寂静。她忍不住找话题打破这令人不适的沉默。
“那个……这位守卫大哥,宫廷魔法师……他叫什么名字啊?我一会儿见到他,该怎么称呼比较合适?”艾丽莎问。
守卫一边走一边想,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皇宫里所有人,包括陛下,都称呼他为‘宫廷魔法师’。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或许,他本来就没有名字。”
艾丽莎更奇怪了:“没有名字?那皇帝陛下怎么命令他做事?”
守卫笑了笑:“陛下肯定知道他的名字。据说,只有知道魔法师真名的人,才能驱使他,或者得到他真正的回应。这是魔法界的某种古老契约吧。”
艾丽莎心里有点打鼓:“哎?那我一会要问他祈福仪式的事,他会不会因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就不告诉我啊?”
守卫安慰道:“皇后殿下您放心。这种国家祭祀的流程、祭品规制之类的事务,属于他的职责范围,不算什么隐秘大事。他肯定会如实告诉您的。”
艾丽莎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但心里对这个神秘的魔法师更加好奇了。
【什么怪脾气……还得知道真名才行?搞得跟什么邪恶精灵或者魔神似的……】
他们终于在一扇看起来比外面大门更加古老、雕刻着更多繁复魔法符文的大门前停下。守卫侧身让开,恭敬地说:“皇后殿下,就是这里了。您请进。”
随着守卫的话音落下,那扇沉重的石门,竟然自己缓缓地向内打开了,发出沉闷而悠长的“吱嘎嘎”声响,在寂静的甬道里格外刺耳。
艾丽莎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战栗,胳膊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看着门内透出的、比甬道更加明亮一些的烛光,咽了口唾沫,小声问守卫:“那个……你能陪我进去吗?里面……好像很大。”
守卫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很抱歉,皇后殿下,这个我做不到。魔法师大人的居所,只会允许他亲自邀请的客人进入。没有得到允许的人,擅自踏入,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艾丽莎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说:“好吧……我知道了。”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那扇门。
她刚踏进去,身后的石门就“砰”地一声,自动关上了,严丝合缝。
艾丽莎吓了一跳,回头看着紧闭的门,暗暗抱怨:“可恶……还给我关门,搞这么吓人……”
她定了定神,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房间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更像一个巨大的圆形图书馆。高高的穹顶上绘着星空图案。房间的墙壁几乎全被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占据,上面塞满了各种尺寸、各种皮质封面的古老书籍。房间中央和各个角落,都摆满了烛台,上面插满了燃烧的白色蜡烛,将整个空间照得还算明亮,但也投下了无数晃动的、诡异的影子。
地上、桌上、甚至一些椅子上,都随意堆放着更多的书籍、卷轴、羊皮纸,堆积如山,杂乱无章,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艾丽莎提高声音,对着看似空无一人的巨大房间喊道:“你好?我是皇后艾丽莎,请问……魔法师大人在吗?”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激起轻微的回音。
没人回答。
她只好试探着朝里面走,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那些书堆。
“这里……安全隐患太严重了吧……”她忍不住小声嘀咕,“这么多书,还点着这么多蜡烛,万一不小心碰倒了,引发火灾怎么办?这么多珍贵的古籍……”
她光顾着看脚下和周围的书堆,没注意旁边一张矮桌上也垒着高高的书塔。她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桌沿。
“哎呀!”
那摇摇欲坠的书塔立刻开始倾斜,顶部的几本厚重大部头“哗啦啦”地往下滑落!
艾丽莎仰头看去,吓得魂飞魄散——那书塔几乎堆到了天花板,此刻失去平衡,两侧的书都开始劈头盖脸地朝她砸下来!
“糟了!”她尖叫一声,下意识地弯腰抱头,想躲避这“书山”的崩塌。
然而,预料中的沉重撞击和疼痛并没有到来。
艾丽莎心惊胆战地、小心翼翼地直起身,睁开眼睛——
只见那些本该砸在她头上的书籍,此刻全都诡异地悬停在了半空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托住,静止不动。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违反物理定律的一幕。
一个身影,从层层叠叠的书架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人。他穿着一身式样简单、料子看起来却很奇特的深灰色罩袍,手里拄着一根看起来像是普通木棍、顶端却镶嵌着一颗浑浊水晶的手杖。他的眼睛是奇异的银灰色,此刻正平静无波地看着艾丽莎。
“你,就是艾丽莎·佛罗瑞达?”老人的声音苍老而平稳,没什么起伏。
艾丽莎连忙站直,点点头:“是、是我。您就是……宫廷魔法师大人?”
魔法师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朝房间更深处走去,丢下一句:“跟我来。”
艾丽莎连忙跟上,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回头看看那些还悬在半空的书:“那、那些书……怎么办?就……一直悬在这?”
魔法师头也不回:“别管那些书。”
他们绕过几个高大的书架,来到一个相对空旷些的区域。这里有一张宽大的实木长桌,上面同样堆满了书、卷轴、羊皮纸、各种奇形怪状的瓶罐和闪烁的水晶球。几把高背椅随意地摆在桌子周围。
魔法师走到桌边,随意地挥了挥手。
一把椅子无声地滑到艾丽莎身后。桌上的书籍和杂物像有生命般自动向两侧挪开,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区域。接着,一个古朴的银质茶壶和两个配套的茶杯,从远处的架子上飘了过来,稳稳落在桌上,茶壶自动倾斜,热气腾腾、散发着清香的茶水流进了杯子里。
魔法师自己坐了下来,指了指艾丽莎身后的椅子:“坐。”
艾丽莎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心里惊叹:【哇哦……魔法……真的好方便啊!打扫卫生、端茶倒水、整理书籍……简直是懒人福音!】
她依言坐下,捧起面前那杯自动倒好的茶,温度刚好。
魔法师坐在她对面,随手翻开桌上的一本厚厚古籍,银灰色的眼睛扫过书页,仿佛在查找什么,又仿佛只是随意浏览。
房间里一时只有烛火轻微的噼啪声和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就在艾丽莎琢磨着该怎么开口询问祈福仪式的事情时,魔法师忽然头也不抬地,用那种平淡无奇、仿佛在讨论天气的语气,开口说道:
“你,就是那个异世界的入侵者吧。”
“啪嗒。”
艾丽莎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厚厚的地毯上,茶水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她整个人如坠冰窟,寒毛倒竖,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