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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失业

作者:不知春|发布时间:2025-06-29 20:30|字数:2054

  “让开!快让开!”一声惊惶的嘶吼从斜刺里传来,盖过了雨声。

  一辆单辕马车,不知是受惊还是车轮陷入泥坑失控,如同离弦之箭般,从衙署西侧的窄巷里猛地冲出,直直朝着他们撞来!拉车的马双目圆瞪,鼻孔喷着粗大的白气,四蹄在湿滑的石板地上徒劳地刨动,却无法止住巨大的冲势。车辕前端那根用于防撞的粗大横木,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根狰狞的攻城槌,对准了扛着钱箱、行动不便的刘邦!

  “亭长!”身后两个亭卒魂飞魄散,失声尖叫。

  电光石火间,刘邦浑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多年市井斗殴磨砺出的本能反应。他猛地将肩上的沉重钱箱向侧面狠狠一甩,身体借着反作用力,像泥鳅般向另一边急闪!

  “哐——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

  失控的马车终于被衙门前巨大的拴马石桩挡住,轰然停下。车夫夏侯婴面无人色地从车辕上滚落下来,瘫坐在泥水里,浑身筛糠般抖着,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钱币,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恐惧。

  “混账东西!”一声厉喝从衙门口传来。县尉曹参按着腰间的剑柄,脸色铁青地冲下石阶,雨水打在他冷硬的甲片上啪啪作响。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钱币,又扫过瘫软的夏侯婴,最后落在刚从泥水里爬起来的刘邦身上,眼神冰冷如刀。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收拾!”曹参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像鞭子一样抽在众人身上,“一枚铜钱也不许少!刘季,你跟我进来!还有你!”他冰冷的目光钉在瘫软的夏侯婴身上。

  县衙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紧闭着,隔绝了里面的一切声响。他不知道自己捡了多久,只知道每一次弯腰,每一次伸手,都像是在冰冷的泥潭里挣扎。沛县驿馆驿丞被锁拿的惨状,廷尉府甲士冰冷的铁甲,督邮宣读命令时那毫无感情的声音,还有眼前这满地狼藉的官款……扶苏的“仁政”,如同一张无形却坚韧无比的大网,正从咸阳铺天盖地罩下,沛县这小小池塘里的鱼虾,一个也别想逃脱。

  “亭长…都…都在这了…”一个亭卒的声音带着哭腔和虚脱,颤抖着将最后一把沾满泥浆的铜钱放进那个临时找来的破筐里,铜钱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筐底积着一层浑浊的泥水。

  刘邦撑着膝盖,艰难地直起早已麻木僵硬的腰背。冰冷的雨水顺着脖颈灌进去,激得他打了个寒噤。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看着曹参那张在雨幕中更加阴沉的脸。

  “曹县尉,钱款…点验清楚,数目…当是无误。”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

  曹参没有看他,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破筐里那堆污浊的铜钱,又扫过瘫在泥水里、如同死狗般的夏侯婴,最后才落到刘邦身上。

  “数目无误?”曹参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凌敲在石阶上,“刘季,你是亭长!官款倾覆于衙前,众目睽睽!一句‘无误’就能了结?扶苏皇帝新政如火,沛县驿馆刚刚血淋淋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你这颗脑袋,还想不想要了?”他顿了顿,语气更沉,“萧主吏在二堂等你,带着这钱,还有你的人,滚进去!该怎么说,自己想清楚!”

  “萧何?”刘邦的心猛地一沉。萧何,沛县的主吏掾,掌管文书律令,心思缜密,深不可测。在这个节骨眼上,萧何找他?是公事公办,还是……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星,在他冰冷绝望的心底微弱地闪了一下。

  “萧主吏。”刘邦的声音带着沙哑和疲惫,在寂静的二堂里响起,显得格外突兀。他示意两个亭卒将那个装着污浊铜钱的破筐放在门边,又看了一眼身后如同行尸走肉般被推搡进来的夏侯婴。

  萧何擦拭剑身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听见。那缓慢而稳定的布帛摩擦剑脊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异常清晰,一下,又一下,如同敲在人的心弦上。油灯的火苗随着他细微的动作轻轻摇曳,将他和剑的影子在墙壁上拉扯得巨大而扭曲,如同蛰伏的凶兽。

  过了不知多久,就在刘邦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威压和冰冷的摩擦声逼得窒息时,萧何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放下麻布,却没有转身,只是伸出左手,屈起一根手指,在那柄寒光凛冽的剑身上轻轻一弹。

  “铮——!”

  一声清越悠长、带着金属特有寒气的剑鸣骤然响起,在昏暗寂静的二堂内回荡、震颤,仿佛连空气都被割裂。那声音尖锐地刺入耳膜,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让刘邦身后的夏侯婴猛地一哆嗦,两个亭卒更是脸色煞白。

  萧何这才缓缓转过身。油灯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癯而线条分明的侧脸,他的眼睛藏在眉骨的阴影下,目光却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向刘邦,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刘季,”萧何开口了,声音不高,平缓得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日常琐事,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驿馆的事,听说了?”

  刘邦只觉得喉咙发干,他舔了舔被雨水泡得发白的嘴唇,点点头,声音艰涩:“刚…刚听说。”

  “督邮亲临,廷尉府甲士锁人,”萧何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念一份枯燥的公文,“扶苏皇帝登基,仁厚之名广播海内。然则,”他微微一顿,那阴影下的目光似乎更锐利了几分,“大秦的律令,从未有今日这般严丝合缝,运转如飞。咸阳的眼睛,盯着每一个郡,每一个县,每一笔钱粮,每一个……人。”

  “人”字出口的瞬间,萧何的右手终于离开了冰冷的剑柄,伸向书案上那堆散乱的简牍。他枯瘦的手指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修长,指尖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他准确地从中抽出一卷用黑色细绳系着的、看起来颇为古旧的竹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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