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春阁内,鎏金博山炉吐纳着缕缕幽香,沁人心脾。
除却六位秀女,尚有数名宫人垂首侍立,各司其职。
杨满愿忍不住悄悄抬眼——
主位上端坐的妇人一袭宝蓝团花大衫,高髻巍峨,面上敷着厚厚的脂粉。
凤眸微眯时,隐约透出岁月刻下的纹路。
许是整日选看疲乏,姜太后正支颐倚着宝座扶手,任由宫女揉捏肩颈。
初时几批她尚仔细相看,越到后头越是敷衍,连家世都懒得问,草草扫过便换下一组。
姜太后正要挥手将这组尽数撂牌,目光却蓦地被最左侧那珠圆玉润的少女攫住。
“让那丫头近前些。”染着鲜红蔻丹的指尖遥遥一点。
小太监立刻堆笑走到杨满愿跟前:“太后娘娘宣姑娘上前呢。”
宣她?杨满愿呼吸微滞,脑中霎时空白。
她款步上前,太后将她从头到脚细细端详。
银盘似的面庞,水杏般的明眸,肌肤如新剥荔枝般莹润,俨然天生的尤物。
恰逢落日熔金,霞光透过窗棂洒在杨满愿身上,为她镀了层朦胧金晕。
姜太后忽而展颜:"这丫头生得喜庆,记名罢。"
首领太监高声唱道:"正五品银台参议杨谦行之女杨满愿,年十七,记名留选!"
杨满愿心头一跳,慌忙行礼:"臣女谢太后恩典。"
太后已不再看她,摆手示意传入下一组。
直至回到魏国公府,杨满愿仍觉恍然如梦。
初选记名乃是莫大荣光,纵使复选落败,亦会有高门争聘。
她竟真被留选了……
她自知难入东宫,虽父亲官居五品,但杨家终究是耕读传家,祖上皆白身。
父亲能中进士全赖外祖薛家接济,而外祖不过是高阳县令,否则姨母也不会沦为魏国公妾室。
如今得太后的青眼,日后择婿的门第便能更上一层。
她原不敢妄想高攀,但既有机缘,何乐不为?
魏国公府门外,梳着双丫髻的杏云早已翘首以盼。
见自家小姐神色恍惚,杏云误会她是为落选伤怀,忙宽慰道:“小姐莫要难过。方才奴婢听说妙华小姐记了名,若她能当上太子妃,小姐也能沾光觅得良缘……”
杨满愿正欲解释,忽闻一声冷笑传来。
来者身着竹青锦袍,负手而立,剑眉星目间尽是讥诮,皂靴上还沾着尘土。
这位正是魏国公世子徐承宗、徐妙华兄长。
杏云当即被吓得瞠目结舌,杨满愿亦是面露窘色。
徐承宗蓦地想起什么,嗤笑道:“杨氏满愿,凭你这出身样貌,落选不是理所当然?”
“况且妙华中选与否,与你们杨家有何干系?”
不过是薛姨娘那头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也配借他妹妹攀附权贵?
杨满愿没料到他如此刻薄,顿时面红耳赤,指尖微微发颤。
两月前初入府时,接风宴上她偷饮了几盏梅子酒,醉眼朦胧间竟撞进徐承宗怀里。
当时众人皆散,并无旁人瞧见这一幕。
但在徐承宗看来,分明是这薛姨娘的外甥女蓄意勾引他。
徐承宗自幼为太子伴读,圣上严禁太子近女色,他亦效仿至今。
那一撞,竟是他生平首次与女子肌肤相亲。
自此他便频频梦到她……
他既厌恶这攀附权贵的行径,又不得不承认,她的一颦一笑都令他魂牵梦萦。
可他是堂堂国公世子,岂能娶这寒门之女?
若她初选记名倒还罢了,偏偏她被撂牌子了。